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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昭的昏迷状态持续到了第五日。期间护卫们又为他换了一次药,情况依然是不容乐观。不仅伤口处越发红肿,而且倒灌的脓水几乎将裹伤的布条都染上一层淡淡的令人发憷的黄褐色。为李延昭换药的护卫见状眉头紧皱,连忙遣人将王郎中再度请到了此处。
王郎中轻轻揭开虚盖在李延昭伤处的布条看了看,而后叹息着摇摇头,随即又是吩咐用盐水将各个伤口处清洗了一番。而后依样撒上金疮药,并再次包扎完毕。王郎中唤过一旁的护卫们,叮嘱了一番道:“从今日起,每天内服的汤药再多煎一倍的剂量!我观李司马情势不乐观,恐其性命之虞,只在旦夕之间!”
护卫们闻言,也皆是默然不语。这些天来,关于李延昭曾经过往的各种传说早在他们之间流传开来,各种事迹,无不令这些平日眼高于顶的护卫们也心生敬意。此时听闻李延昭性命之虞只在旦夕之间,人人心中都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楚与无奈。
送走了王郎中,立即便有一名护卫前去府君办公的后堂之中,将正在批阅公文的太守请到了此地。太守匆匆赶来,然而看到的却是躺在榻上的李延昭高烧不退之下,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刘季武!领人前去左翼,准备突袭!”
“临阵脱逃者,依律皆斩!营墙外再立两层拒马,外面的壕沟再挖深一点,沟底插上木签,虏贼若敢来犯,就扎死他狗女良养的!”
“韩都护!虏贼势大,我等已决意死战此地,请都护去马厩中牵马,速速离开吧。”
“二壮,二壮你放心。我一定……一定好好照顾令堂大人……”
“我已决意坚守此营墙,决不后退一步,诸君但见延昭后退逃命,人人皆可斩我项上人头!”
“此战已是死局,绝无翻盘希望,诸君愿战者随,愿生着走,李某绝不阻拦!”
李延昭全无知觉地在榻上翻来覆去,嘴中念叨着这些话,听在一旁的太守耳中,却已感到分外揪心。
良久,太守终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两行浊泪从眼角涌出,在他斑驳的脸上滚动着……太守掩面向一旁挥了挥手,明了他意思的郡府护卫们,纷纷退出这间厢房。
待得那些护卫们退出厢房,太守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坐到榻上大哭起来。
“延昭啊!犹记得那日你来郡府之中,对我言道惟愿披坚执锐,临阵杀敌,为国分忧。然而如今这危局,还有谁能为我指点迷津!”
太守委顿在榻前,声泪俱下。望着榻上躺着依然在胡言乱语的人,勾起往昔之间的一些回忆,不能自已。
榻上的李延昭翻腾着胡言乱语了好一阵子,不知是疲累了,还是继续陷入深度昏迷,倒是安静了下来。太守起身,拿开他额头上的湿帕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依然是滚烫滚烫的。
“王郎中言你如今性命之虞,只在旦夕之间!我等无用,竟束手无策。”太守面上深有悔意,言辞切切,榻上的人却依然静静躺着,无动于衷。
“若明日延昭仍不得醒转,翳便只得将你家人请来,与你……再见一面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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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季武、宋庆与曹建三人,此时正策马立于一座小土坡之上。
土坡后方,便是麾下两百余骑卒。此时也皆是引弦待张,如临大敌。曹建顺着刘季武的视线看去,却见远方谷口之处,陆陆续续地有皮衣裘帽的氐人进出。
“陈护军遣我等来此,却是为何?”曹建略有些不解地看向静静观察谷口处情形的刘季武,出言问道:“昼夜不歇,倍道兼行,不是让我等来看此地风景的吧?”
刘季武轻轻笑了一下,而后缓缓开口道:“陈护军令我等疾行至此,自然有他的考量。曹队率觉得,仅凭陈护军此次由州治中所带出来这一千八百来人,加之这几日四处调用的骑兵,不过三千余人的队伍,对阵云集在大河南岸的赵军,又有几分胜算?”
曹建闻言,策马缓行了几步,方才开口道:“可叹,我州中如今已几无可用之兵。情势危急至斯,兵力悬殊。想来单凭这三千余人,绝无可能撼动赵军根基。”
“不错,陈护军所思所量,亦是如此,故而命我等前来联络氐羌部落,共抗赵军。因而昼夜不休,倍道兼行。所虑也是如今金城郡沿线兵力薄弱,无法支持太久。唉,李司马如今重伤在身,不然定有奇谋。可叹,可叹。”
刘季武叹息良久,而后抬头问曹建道:“李司马情况如何,还望曹队率如实告我。”
曹建缓缓摇了摇头:“我也是不知。那日暴雨,司马遣我前出侦察,谁料营地遭逢突袭,回来时,韩都护便言道司马已身负重伤,抬回郡城医治去了……”
“既然如此,虽司马不在此地,我等便更须精诚团结,完成陈护军托给的任务,早日解州境之困。”
“刘百人长。如何联络氐羌部众,策动其随我等攻赵,陈护军可有明示?”曹建看着刘季武依然一番沉稳神色盯着在谷口进进出出的氐人,有些心急地发问道。
刘季武伸出右手,马鞭向着谷口斜斜一指,问道:“曹队率,你可知这些氐人,此时却是在做什么?”曹建依言循着刘季武马鞭指向的方向看去,却见那些进出谷口的,基本上都是些妇孺。他们出得谷来,到附近的野地里采撷一番,而后再提着手中的篮子返回谷中而去。
曹建看了半晌,忽然一拍脑袋:“这些氐人妇孺,莫不是在采摘野菜?”
“据我观察,多半是。想来大抵是山谷中可食之物皆被采摘干净,他们才出谷采撷。如今这些氐羌部落遭逢何等困境,倒是可想而知。”刘季武收回手,端坐在马背上悠悠叹道。
“陈护军之策,莫不是联络这些氐羌部众,突袭赵军后勤辎重?”曹建眼神一亮。
“我等兵少将寡,想必聚集起大量的氐羌部众,也不足以驭使其与赵军正面决战。即使勉强如此,也多半是战败溃逃的结局。这些氐羌部众,列阵而战本就并非其所长。”刘季武跟随李延昭日久,他自己的冷静头脑已经能帮助他来分析局势层面上的事情了。而反观曹建,毕竟受限于眼界及职务,此时仍是一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迷茫表情。
“陈护军怎知这些氐羌部众一定会与我等联合?若他们不允此事,又将如何?”
“曹队率,难道你忘了杨难敌的白马氐了吗?”刘季武端坐马背,淡淡笑道。
曹建闻言,恍然大悟:“去年,刘曜正是征讨杨难敌回师之时,被陈安率部突袭。属下此时已是明了。陈护军正是要借这些私怨以及这些氐羌部落缺粮少食的窘境,使我等与之联合,共击赵军后方,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最后被迫退兵。”
“前提是,金城郡的守军能扛到那一天。”刘季武的神色之中,不乏忧虑。想了片刻,还是道:“时间耽搁不起,我等必须即刻想法与之联络,尽早开始谋划,以策应我军前方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