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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数日光景,李延炤便带着苏抚继续熟悉营中事务,引见诸军将佐。翻阅武库粮仓账目书册等。苏抚领悟力也挺快,几日光景下来,已能将营中现在日常的一番杂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李延炤见状,便也放心不少。
诸事安顿已毕,李延炤自将执意跟随自己去往令居赴任的那三十余人报备给庞曦,又去郡府中,为他们请来了一纸调令。庞曦本来见李延炤带走一名都尉级别将领,已是颇有微词。然而郡府一纸调令下来,庞曦便也无话可说。如今署理司马的苏抚,也完全能够当作一名骑将来用。因此对于此举,庞曦也是轻轻揭过,权且按下不表。
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李延炤仍是觉得这座大营之中,原有颇多令他留恋之处。这几日,一旦有暇,他便往马厩跑。如今的马厩已扩建了数次,规模早已今非昔比。然而今日较之当初他们管理之时,马厩依然是干干净净,虽是畜类聚集之所,仍是让人觉得清爽。
现今负责喂马的,已换成两什军中老卒。这些老卒也知李延炤原本马倌出身,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境地,倒也绝非偶然,众人心中都是有几分敬服之意。这几日见李延炤常常来到马厩,也心知这位司马流连念旧。在喂马与清扫之余,这些老卒还时不时与李延炤攀谈一阵。这位司马虽然如今身居高位,却依然没有什么架子,也令这些老卒更生几分敬佩。
将要跟随李延炤前往令居赴任的那些将吏军卒们,也皆是收拾好了行装。各家都在郡城之中,行装中除去必备的铺盖等,倒也没多少个人物品。即使有,也早已送回家中。此时都是等着李延炤一声令下,而后便跟着随行。
不管是将吏还是士卒在军中所骑乘的马匹,都是军中公物。因此绝对不可能骑着去令居。李延炤想了想,便请了半日假,自郡城之中租了两辆牛车,而后将这些人的简单行装皆置于牛车之上。李延炤自去见过军主杜杰,与之作别。而后便去营中唤过这三十余人,装好牛车之后便向营外缓缓驶去。
此次远走赴任,李延炤已决意要悄悄地走。本来贬谪之事,虽说事出有因,然而毕竟不甚光彩。若是一大群部下大张旗鼓地为自己送行,虽然并无标榜自己影响力之意,看在旁人眼中,却总会引起那些无端且莫名的猜测臆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本来李延炤自身就是是非的中心,他更是绝不想为自己招惹这些麻烦。
一行人虽然看起来也是浩浩荡荡,却至为低调地行出大营辕门,向着南边而去。行出不过里许之地,刘季武却扯了扯李延炤,示意他向后方看去。李延炤转头看去,却发现远方正有一骑,打马向自己这边飞奔过来。
李延炤不由得心中疑惑。方才在营中已与庞督和苏抚道过别了。却不知那飞奔而来的,却是何人。
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那一骑纵马驰近,李延炤方才发现,此人竟是曹建。曹建行至队伍近前,便下马弃了缰绳,抱拳叩地道:“李司马,此间一别,望多珍重,属下静候司马佳音。”
李延炤笑了笑,而后跳下牛车,上前把住曹建的臂膀,道:“你我多年袍泽,彼此早已心知。不论去留,今后仍大可再叙袍泽情谊。你留在广武军中,便好生对待那些骑卒部属,万望勿令他们无谓牺牲。”
曹建抬头,与李延炤两相对望,却皆是无言。
“曹百人长请回吧,日后但有相托,炤定欣然应命。”
望着队伍渐行渐远的方向,曹建的神色变得说不出的复杂。
令居在广武之南,相距不过几十里路程。即使众人赶着牛车,行进缓慢,也赶在申时时分到达了令居县外。令居县的城墙也是夯土筑成,李延炤抬头望去,不知这城墙经过了多少年代的风吹雨打,每一段夯土城墙,都似乎在向他诉说着它们所经历的世间沧桑。城墙也甚是低矮,不过丈五左右的高度,让李延炤觉得搭个人梯,都能轻易爬上这段城墙。
他们由县城北行来之时,细细查观了一番,李延炤竟在这既低矮又残破的城墙上看到不止一处塌陷。此情此景,不由得更让他暗暗皱眉。虽然如今金城依然在凉州控制之下,不过日后若有战事,金城扼守不住,令居便是首当其冲,如此疲敝的城防,如何能够御敌呢?
他翻出一摞任命公文,出示给守门的城门吏,而后问清楚县府所在之处,便引着众人进了县城。依照城门吏指引的方向穿街越巷,直向县府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虽然甲具武器等物,皆已交还广武军武库。然而这些人皆是不久前曾在战场上生死搏杀过,并且活下来的将卒,他们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那种凛冽肃杀之气,与他们锐如刀锋般的眼神,便令街边的一众百姓小贩等人不敢直视。
众人行在令居县城内街道之中,只见不少人家都是披麻戴孝,竖起灵堂,街巷之中,也不乏素服匆匆而过的妇人幼童。李延炤见这副景象,心中却乍然又添几分沉痛。
如果说广武郡中还稍微有那么些繁华景象的话,如今的令居县城,便是一派百废待兴的凋敝景象。白幡在低矮的房屋之内随处可见。而且作为民居的这些房屋,也都是斑驳的土墙。虽然以瓦片覆顶的也有不少,然而多数都是茅草为瓦,看上去破败不堪。城中那些妇人幼童也个个都是清瘦模样,显然令居县中的生活水准,并不能与郡城之中相比。
一行军卒在城中行了一刻钟,便来到城中心钟鼓楼处。令居县钟鼓楼正处在县城中心,看起来也不过就两丈来高,三丈见方,上置钟一口,号鼓四只。虽是以瓦片覆顶,然而李延炤也觉得这钟鼓楼与其叫钟鼓楼,倒不如叫钟鼓台来得更为贴切一些。
众人行进县府之中,县府守门的衙役见到李延炤手持的调任公文,皆不敢阻拦。毕竟日后,这位调任而来的司马,便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了。李延炤令赶着牛车的众位兵将们在门外稍歇。他便与刘季武一同跨过大门,绕过照壁,而后向着县太爷办理公务的正堂中行去。
此时虽然正是白天,本该在堂上办理公务的县太爷却是不见人影。不由得使李延炤微现怒容。县府正堂之中,别说县令,便是小吏都没有一个。只有在县令几案之上堆积如山的案牍公文。
“人呢?”李延炤在县府正堂之中大吼了一嗓子。不多时,县府侧面厢房之中,却有一名小吏战战兢兢地行出,而后看到正堂中面有怒容的李延炤,忙不迭地上前见礼,唯恐得罪了这位看起来来头不小的大爷。
“张明府去了哪里?”李延炤见有人来,倒也强压下怒火问道,只是他的声音仍是略带生硬。
“小人……小人不知张明府去哪了……”那小吏说着说着,不由感到一阵心虚,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还不去找!”刘季武闻言也现出几分怒色,愤而道。小吏闻言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便要退下,却听闻正在县令的几案之前站定,若有所思的李延炤唤道:“慢着!”
“既然不知在哪里,那就不必去找了。我等在此相候便是!”李延炤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