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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族人,引着李延炤与陶恒绕过周边一些小帐。那些小帐便是各家所住的居所。每个小帐旁都有一个不算大的羊圈,二人放眼望去,羊圈之中,少的有十几只,多的则有数十只不等。羊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羊膻味。
陶恒自陇西地区而来,与陇西的那些氐羌部落打交道也不在少数,对这等情形也是见怪不怪。二人便随着那中年族人一路行至大帐旁。此处并非军中,帐旁根本没有卫士值守。自那次叛乱平定之后,秃发部的头人也是无时不在刻意去军事化,以便让周边郡县以及远在数百里外的州治张使君放心。
中年族人进大帐通报,不一会儿便自帐内行出,示意二人可以进帐。李延炤便带着陶恒,信步行入大帐。入内一观,见这帐内陈设也是颇为简单。不过三张几案,几只胡床,还有一些胡凳等物。坐在上首几案后的老者狐皮裘帽。虽然年事已高,不过却精神矍铄,温和地微笑着望向入帐的两人。
李延炤行到帐中,抱拳躬身行礼:“见过头人。”陶恒亦是在旁行礼。老者笑呵呵地看着两人,而后张口道:“二位远来,甚是辛苦,先坐下,容我略备薄酒款待二位。”言罢拍了拍手,帐外便有数名皮装裘帽的鲜卑年轻女子托着托盘行入帐中,李延炤与陶恒一左一右分别走到帐中下首的两张几案旁坐定,那些女子便自托盘上分别取过一只银壶,一个银杯,放置在三人面前的几案上。
老者举起面前的银壶,而后向银杯之中倾倒一番,李延炤与陶恒也依样而行,各自向面前的银杯之中倾倒。李延炤见自银壶之中倒出的液体呈奶白色,他将身体倾前,便闻到自杯中飘出的一股淡淡奶香,以及少许酒水的清香。见老者举起杯,他们二人亦是分别举杯,而后随老者一起一饮而尽。
杯中奶酒入口,李延炤只觉一股发酵后的酸味,加之甘冽清甜的酒味,还有少许羊膻味。这几样味道混杂在一起,也使得他颇有几分不适之感。前世中也无缘一见大草原上的马奶酒,孰料今生竟在这个时代品到了鲜卑部落酿造的奶酒。只是略显粗陋了一些,令他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出于礼貌,李延炤还是在席间对头人拱手表示感谢。那些鲜卑女子献了酒,便纷纷向帐外退去。只余一名手中拿着托盘,落落大方地站在了帐门边上。
又过了不一会儿,外间又有数名年轻部落男子入帐,各端着一个颇大的托盘,每只托盘中,都有一只不小的烤羊腿。这些年轻男子分别将托盘端到三人几案上,而后拿过托盘上的小刀,开始利索地分割羊腿。看着他们将羊腿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李延炤心中不由暗自感叹,果然千百来年,这些游牧民族的习性一直一个样。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的确为这些游牧民定下了这样的生活基调。
分割完了羊腿肉之后,这些男子也纷纷将小刀拿给席间众人,然后各自退了出去。托盘边上还有一小碟盐,想来便是将这些肉蘸着盐吃。李延炤拿起小刀,吃了几片沾了盐的羊腿肉。觉得这时代虽然调料不够丰富,不过这羊肉的肉质却是保存得很好。烤的也是软嫩适中,吃起来倒也有一番别样风味。
酒过三巡,老者看向李延炤,笑言道:“听说二位此来,是想同我谈些买卖?”
李延炤在席间直起身,拱手道:“头人明达,我等此来,正是想从贵部买一些牛马。牛会当做耕牛,借给百姓犁田使用。而马则充入军中,当做军马。”
老者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牛马的话,我部落中却是不缺。不过不知你们打算出什么价码,来买这批牛马呢?”
李延炤道:“如今市面之上,成牛价不过千钱,马价要贵一些,也不过千五百钱左右。我等愿出八百钱买一头成牛,一千二百钱买一匹成马,头人觉得,我们给出的这个价钱,是否妥当,您能否接受?”
老者闻言,哈哈笑了两声,道:“这位官爷给的价钱倒是公道。不过铜钱在我们这里也没什么用。不知官爷能否做主,将你愿意出的铜钱,折算成粮食给我们送来?”
“粮食?”李延炤有些惊讶。
“对,粮食。不管粟米也好,小麦也罢,都可以。”老者用小刀插起一片羊肉,而后送入口中,笑言道。
李延炤一时沉默下来,暗自在心中核算了一番,若是如同老者所言一样支付购买这些牲畜所用,究竟需要多少粮食。然而心算了半天,计划购置的五十头牛,一共也只不过耗费四百余石粮食!即使再购置一百匹马,也不过就一千六七百石粮食。若是这么支付,对于李延炤来说,相比以铜钱支付,真可谓是大占便宜。樊记粮铺的仓库之中,所储之粮,又何止万石!
不过李延炤细细想了一通,还是拱手言道:“头人既然言及用粮食交易。在下也不敢违拗。只是当下粮食价钱虚高,在下窃以为,或于头人有亏。不若这样,我还是主要以粮食来交易。不过其间或者夹杂一些布帛,头人以为如何?”
“布帛?我要布帛何用?”老者闻言,略微显得有些不高兴。
“头人有所不知,布帛也可当作钱币使用。倘若有客商来此,头人大可用布帛向他们易物。”李延炤对这位头人有些无语。连汉语都学会了,却还不知布帛可以当钱用。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老者沉吟了半晌,而后斩钉截铁地道:“不要布帛,你若觉当下粮价虚高,便多给一些,我倒不嫌粮食多……”
李延炤沉吟片刻,而后一脸沉痛地道:“我县中目前存粮虽然也是不多……”
看到老者的面色严峻起来,李延炤方才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既然头人这么希望用这些牛马换得粮食,我便回县中拼凑拼凑,或许能够将这些粮食凑齐,再给头人送来……也希望头人能够践行约定,将卖给我们的牛马准备妥当。”
老者闻言,方才笑道:“那是自然。若官爷将粮食如约送至,我自然会遣族人将这些牲畜送到官爷县中,请放心。秃发部的族人,一向说一不二。”
言罢老者端起酒杯,将杯中奶酒一口饮尽。李延炤亦是依样而行。与秃发部互易牲畜之事,便在这样觥筹交错的帐中初步决定了下来。
用一批粮食换来这些宝贵的畜力,不知要使那些流民省去多少事。也能使这次垦荒,得到一种不小的助力。若是流民兴起的屯垦能取得不小的收益,日后粮食产量大增的话,再以粮易畜,可想而知,未来的令居县兵,很可能借助由粮食换来的一大批骡马,实现高度的机动化,从而在这个冷兵器战场上,占据更大的主动。
不过这个设想,还是得先脚踏实地地将流民分配出去开荒,若是今后持续上一些年成,没准这个设想,就会变成现实呢?李延炤从来就不缺乏开拓的勇气,之前两年安守军中的一亩三分地,也不过就是局限于身份以及职位,无法通过自己的设想直接去插手民政方面的事情罢了。
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他也完全能够按照自己的设想来对令居县这块地方进行改变。辛太守派出自己的侄子来接任令居县令,无非是一方面混些事功,好对他的将来有裨益,另一方面,也是明确地表示对李延炤的支持。在这样的大好局面之下,李延炤实在没有理由再畏首畏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