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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城内灯火通明,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孙权迷离着眼神,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他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实现,哪怕身负背盟的道德谴责,在政治野心家的心中,没有道义,只有利益,狭隘的利益。
这一切似乎来得太快,恍若做梦一般。孙权歪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面含笑意,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酒至半酣,孙权向吕蒙问计道:“子明,今日之事,该当如何处置?”
吕蒙答道:“今日之势已非水淹七军之时可比,关羽就算是有冲天之能也插翅难飞了,我料其必不会固守孤城,坐以待毙。必然被迫弃城突围投西川而去。”
“若如此,爱卿有何妙计?”
“主公宽心,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关羽兵少必然不敢走大路,麦城正北有一条险峻小路,可以通往西川。他必然从这里过,我早已安排朱然率五千精兵,埋伏于麦城北面二十里处。待关羽到此,不可与其力敌,只可跟随在后面掩杀。关羽不敢恋战,必然逃往临沮。又令潘璋带领精兵五百埋伏于临沮山僻小路,必然擒住关羽。”
“好!就依照爱卿的计策行事。可急速命令将士三面攻打麦城,只空北门,等待关羽出城。”
孙权见吕蒙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稍安,情绪不觉又亢奋了起来。
多少个日夜啊,孙权做梦都想着怎么吞下荆州这块大肥肉,经过周瑜、鲁肃、吕蒙三代人的努力,今日总算得偿所愿,又怎能不让人心神俱醉?但同时心中不免担忧,关羽痛失荆州全境,非战之罪,实乃两面受敌,被东吴鲸吞蚕食之故。
以关羽的为人,又岂能善罢甘休?若放其入川,犹如放虎归山,他必率大军复来再战。荆州新得,人心未稳,关羽战神之名又非等闲。到时候荆州为何人所得都未可知。
到口的肥肉又岂能吐出来,所以,关羽必须死,他孙权才能安稳。吕蒙的话让他吃了一粒定心丸。
宴毕,吕蒙回到营帐中,并不敢懈怠,掌灯观看地图,思索着这次的计划,是否哪里还有漏洞,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是的,今日之吕蒙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只此一战他便欲挫关某人三十年之声威。所以,他不能失败,这次一定要生擒关羽。
正沉思之间,突然军中探子来报:“前日那支五百人的精锐部队已突破封锁,进入麦城。”
“什么?”
吕蒙听到报告后大惊失色,手中的油灯一时脱手,掉落在了地图之上,那麻布面料的地图,被灯油洒了一大片,并接上了灯芯的火焰,竟熊熊燃烧了起来。
帐中的兵士忙上前一阵手忙脚乱的拍打着那块麻布,吕蒙也慌了神。
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他是见识过的,尤其是他们的首领芈桓,杀神般的表现,让吕蒙记忆犹新,那血淋淋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不由得不让他不寒而栗,心有余悸。
近万士卒竟然围堵不住这区区五百人,硬是让其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去。如今他们竟然进入了麦城。
关羽必然于今晚乘天黑出城,其间有这支生力军相助,朱然、潘璋二人必不能阻挡。自己在吴侯面前夸下海口,这次若是逃走了关羽,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想及此处,吕蒙倒吸一口凉气,慌忙下令道:“甘宁、周泰各领精兵一万人分别驰援朱然、潘璋,不得有误。”
命令已下,这才坐下来长舒一口气,又吩咐帐中小校道:“即刻点齐军马,我随之殿后。”。
此时的麦城正处于忙碌之中,众将士集结,尽皆精神抖擞,整装待发。
“父亲,人马都已准备好了。”关平禀道。
关羽向关平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环视众将士,他们一个个面容憔悴,多日来的伤痛、饥寒侵蚀着他们的身体,体力已近透支。然而他们却坚挺地站立着,紧握手中的武器,宛若风雪中的一尊尊雕像。是意念支撑着他们的躯体。
大浪淘沙始见真金,千锤百炼方显英雄,他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关羽不觉心中一阵凄然,想我荆州子弟兵,当初何其威武雄壮,不想今日竟沦落至此。此番自己若能到达西川,必当重振旗鼓,带领大家再杀回来,夺回家园。
一定会的,一定,关羽在心中反复默念,极度的自责和强大的责任心坚定了他的复仇意志。
“准备突围!”关羽坚定地命令道。
众将齐声应诺,各去准备。
此时,王甫领一班人来到关羽跟前说道:“君侯,我与所部百余人死守此城,牵制敌人,避免其追击君侯。”
“这……将军岂不是自投死地吗?”
“我自从跟随君侯以来,蒙君侯授教,受益匪浅。此生之愿已足,死而无憾。城若被破,有死而已,绝不投降。只愿君侯早日搬兵来救我等。”
“王将军……”
“君侯一路保重啊。”王甫不觉凄然泪下。
关羽见王甫执意留守孤城,唤过周仓吩咐道:“周仓,你也留下来,与王将军共守此城。”
周仓面露惊疑之色,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俯身哭喊道:“我自从跟随君侯以来,从未离开半步,此去西川艰险重重,我愿誓死追随君侯左右,不留在此城!”
关羽亦伤感的说道:“我有关平、芈桓跟随左右,料想无事。王将军留守此城,势单力孤,你留下来,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周仓不知何日再能侍候君侯!”周仓跪伏于地早已泣不成声。
关羽亦是泪流满面,一把扯过周仓包入怀中,大声叫道:“我的好兄弟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多少次刀林枪雨中走来,生死一瞬间,都未曾掉落一滴泪。
然而今日一别,造化弄人,生死难料。众将士尽皆落下泪来,此情此景,感天动地。
此时的芈桓虽也泪流满面,但心中倒是释然,就让自己陪君侯并肩作战吧。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就算是身死,也不枉三国走这一遭。
约有半刻时间,关羽抱拳起身,从周仓手中接过青龙偃月刀,眼睛直视前方,目光坚定而凌厉,厉声命令道:“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