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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权与芈桓相见,好一阵感怀。待到回过神来,忙拉过身后一位身着甲胄的大汉,来与芈桓见礼。
芈桓细看那大汉,但见其人已近而立之年,一袭戎装之上,似乎还残留了激烈搏杀之后的血腥之气。端的也是虎躯凛凛,威风赫赫,原来是中军护卫傅肜。
按照历史走向,这中军护卫傅肜随刘备伐吴,在陆逊火烧连营之后,为保护刘备主力撤退,率军断后,死战吴军,所率将士尽皆战死。吴军令其缴械投降,傅肜拒降,且大骂不止:“吴狗,何有汉将军降者?”终因精疲力竭吐血而死。
这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忠勇、血性汉子,可就是这么个原本会战死沙场的难得人才,如今却也好端端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芈桓既惊且喜,如在梦中。感慨之余,在他的心中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如果得到了这傅肜,那他将来那个有出息的儿子傅俭还会远吗?芈桓每读三国使,无不对这对忠勇、刚胆的父子钦佩有加,同时又为他们的悲惨结局而时时扼腕叹息。如今,自己竟然可以改变历史的走向,同时也就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前程,芈桓在心中徒然升起一股兴奋不已冲天豪情。
“傅将军别来无恙。”芈桓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
“一别经月,芈将军安好?”傅肜亦躬身一礼道。
只是简单的一句问候,两人目光对视,却饱含了言语之外的战友情谊与惺惺相惜。
芈桓与黄权、傅肜二人的情感交流,是外人所无法理解的,当数万大军在一场大战之中尽皆灰飞烟灭之时,他们劫后余生,久别重逢。相较于那些死去的战友,他们是何其有幸,他们可以或轰轰烈烈,或苟喘残延的继续他们之后的生活;他们又是何其不幸,死者已矣,生者便要承受这失去战友的苦痛,甚至是偷生愧疚的煎熬。
三人此时心中明白,此时此刻,辰阳城内的战事正自胶着,现在不是伤情感怀的时候,于是合兵一处,便率一众将士急忙杀向城中。
芈桓等人携大军入得南门,因周氏兄弟正自率一众甲士龟缩于北门,负隅顽抗,沿途并未遇到阻隔。于是芈桓等人鱼贯而入,径奔北门。
来至近前,见许晟、项超二人正率众与北门困守的甲士激战正酣。那些守城甲士被城内的许晟、项超军马,以及城外沙摩柯所部里应外合,两路夹击,正自苦不堪言。然而,他们却个个拼死抵抗,一个个视死如归,绝无半分退却的意思,而实际上他们也绝无后退之路了。
《孙子·九地》有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原指作战把军队布置在无法退却、只有战死的境地,兵士就会奋勇前进,杀敌取胜。后比喻事先断绝退路,就能下决心,取得成功。不管是被逼入绝境,还是有意设置绝境,他都说明了这样的一个道理,困守的军队,因为明知没有退路,溃败则必死,奋起反击,放手一搏,或可寻得一线生机。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典型的绝地反击,古来兵法大家如项羽、韩信等,无不将这样一条铁律运用得炉火纯青。而自己的这几个兄弟,勇则勇矣,却不识兵法运用之妙,无疑还差了一点火候。围城尚且缺一,而自己这几个兄弟却将敌军围得严严实实,这岂能不招致强力的反弹。
芈桓见自家士卒伤亡有点大,而攻坚却毫无进展。心里想到:对面是武装到牙齿的精锐悍卒,更皆死地,如何不誓死抵抗?自己的家底就这么点,他们将会是自己此后争霸天下的中坚力量,绝不能在此拼消耗损失了殆尽。
这小小的辰阳县城只是一处弹丸之地,自己的力量还太小,离心中的那个目标还相差得太远,现在的每一点力量都来之不易,必须加倍珍惜。
细思则恐,芈桓忙下令鸣金,暂且停止攻城。
许晟、项超极不情愿的退了下来。城外的沙摩柯听到钲声,又闻城内没了动静,于是也暂退了下去。
“兄长,我等竭力攻城,须臾且下,何故撤退啊?”许晟心中有些不快,跺着脚急切的问道。
“贤弟有所不知,我观守军气焰正盛,我待先泄其气,方好取之。”芈桓神情自若微笑着道。
许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中纵有狐疑,他终究没有问出来。对于他来说,芈桓的将令既出,他执行了便好。
“众将士奋战了半日,想来腹中饥饿,莫若就在此间埋锅造饭,以飨众士卒。”芈桓望着众人淡然的道。
“埋锅造饭?就在此间?”许晟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迟疑的问道。
“对,就在此间。”芈桓很肯定的道。
众将士接到将令,虽然搞不清楚主将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奋战了半日,却是腹中空空,饥肠辘辘。没有什么事比此时此刻饱食一顿更大奢求了。
他们冲锋陷阵,英勇无畏,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相比于那些战死的兄弟,他们算是幸运的了,但谁也不能预料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或许在一瞬间,死神便会向他们伸出魔抓,他们也会追随着自己那些牺牲的战友而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士卒们都怀着这样的心情,于是他们也都放开了,俱都身心愉悦的投入到了后勤炊事活动中去。
芈桓并非自大的无脑之徒,他当然知道,城楼上的甲士极有可能乘机发起突然的袭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在心中早已盘算好了,自己本部人马,再加上龙治发动的民众,还有黄权、傅肜所部水军,这些力量合在一起,其势已远超城楼上的甲士,至少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对方只要不是无脑的愣头青,则必然对自己忌惮三分,定然不敢以身犯险。
纵使如此,芈桓还是亲自与新加入战场的黄权、傅肜、龙治等人列队在前,以防吴军的突然偷袭,这其中便有自己队中的精锐——二百校刀手。
时至午时,正是日上三竿。
城头的吴军将士,眼睁睁的见着城下的敌军大快朵颐,尽皆饱食。当真有一种欲杀下城楼,抢掠一番的冲动,但他们看到刀枪如林,杀气腾腾,正自严正以待的芈桓等众人时,心中便自已失了勇气,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得到主将的军令。
同样是两军接战,对方可以饱食,而他们却只能饥渴难耐,这种反差太大,他们心中一时难以平衡。其实也确系无奈,辰阳城太小,这北门城楼以及县府所在的狭小地界,是他们现在唯一还能守住的阵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一时容纳了两千多人,早已拥挤不堪了。却也要学着敌军的方法埋锅造饭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此,他们只能忍饥挨饿,只能羡慕自己的对手。而他们的主帅——周氏兄弟,此时此刻,却躲在县府的最阴凉之处,享受着他们所向往的那一切。
一股怨气在吴军上下弥漫开来,军心已然开始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