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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夏嫣嫣进入中宫之后, 外面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赵定起初想要问一问,可是来了中宫,被瑟瑟的笑意与围着他的孩子们给弄得晕了头,给他一种儿女绕膝的感觉,难以想起来给他丢了大脸的夏嫣嫣了。
“镇北王还在京中, 瑟瑟, ”赵定帮着瑟瑟给列儿几人看了作业, 大肆夸赞了一番。收起了孩童们的作业,他背着手,对瑟瑟说道, “之前你说要见一见他,朕给镇北王说了,隔几日,让他来前殿, 到时候朕派人通传你。”
瑟瑟卷起了几幅小兜练字的纸,笑吟吟道:“如此一来就多谢陛下了。”
送走了赵定,瑟瑟估计着时间,下了地窖。
地窖里的东西稍微多了点。
都是从药庄里带出来的。
田神医被关在一个小笼子里。
笼子里有一张小小的小几,他趴在小几上, 颤抖着手写着什么。
不远处,夏嫣嫣躺在角落里,瑟缩成一团。
夏嫣嫣被关进来已经有半个月了。
她为了不成为田神医的药人, 躲了一年多, 到了这个时候, 最终还是落在了田神医的手上。
田神医在调药方。
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手指颤抖着在纸上画着。
瑟瑟来的时候,田神医浑身一颤,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大汗淋漓。
“呜呜……”
田神医嘴里发出了两声呜咽,紧紧盯着瑟瑟。
他浑身都在颤抖,抖到他无法自控,紧紧抓着小铁笼的栏杆,急切地看着瑟瑟,不断呜咽。
瑟瑟落了座。
她看了眼田神医,温柔道:“今日可还忍得住?”
“……忍……忍不住了。”田神医的声音沙哑得快要坏掉了,夏嫣嫣的嘴被堵着不能说话,他唯一一个能说话的对象,只有瑟瑟。
可瑟瑟从每天来,到隔三差五来,有时候与他说一句话,有时候一句话都不说,他的嗓子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快要快掉了。
田神医急切地摇着铁笼,脸紧紧贴着栏杆,面目狰狞:“求您!求求您!”
瑟瑟坐在那儿气定神闲,半响,才微微挑眉:“嗯?”
她的尾音上扬,是对田神医的不满。
田神医立即抖了抖,加了一句:“主人,求求您!救救……您的狗。”
瑟瑟慢吞吞从手帕里取出一颗珠子。
她指尖一抛,稳稳地把珠子抛入小铁笼中。
田神医急切地扑上去,抓住小珠子,两手一拨,从里头倒出来了一点药粉,仰头全部吞了进去。
“咳咳咳……咳咳……”
他呛得直咳。
瑟瑟凉凉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到夏嫣嫣身上。
夏嫣嫣迎着瑟瑟的目光,差点都要钻进墙里了。
她哭得眼泪都干了,叫不出来,无法求饶,不能痛骂,只能在田神医手里,日复一日被欺凌。
那些夏瑟瑟曾经受过的苦,一份一份加注在夏嫣嫣身上,夏瑟瑟曾经受过的伤,每一个位置都让夏嫣嫣也留下永久的痕迹。
夏瑟瑟曾经受过的一切,夏嫣嫣都逃不掉。
半个月的时间,这些内外酷刑磋磨的她痛不欲生。
而夏瑟瑟,却在田神医手里撑过了一年。
夏嫣嫣的袖子已经烂了,她的胳膊上有十几道刀痕,刚刚结痂。
瑟瑟垂眸扫了一眼,眼含同情:“痛么?”
问出来,她才捂着唇轻笑:“差点忘了,妹妹不怕痛。”
“呜呜呜……”夏嫣嫣呜咽着往墙角缩。
田神医已经把所有的药粉都吞咽了下去,他长舒一口气,趴在小几上一动不动。
“我记得你曾想要断筋重接……”瑟瑟起身,路过小铁笼的时候,若有所思,“如今你可以试一试了。”
不等田神医回过神,夏嫣嫣已经急了,她的呜咽急促如悲鸣。
可是她的悲鸣又有什么用。
瑟瑟转身离开,完全没有把身后夏嫣嫣的悲鸣放在眼里。
当初夏瑟瑟的痛苦悲鸣,夏嫣嫣听见了,也不曾放在心上啊。
入了夏,宫里的冰供应主要在三处,前殿赵定的寝殿,中宫皇后这儿,还有就是寿康宫,太后那儿。
前殿里的用冰量是最大的。赵定忙于朝政时,一直宿在前殿,整日整夜的被政务烦得烧心,也就靠着冰降降温缓缓。
前殿的西侧,有一处四面通风的凉台。
瑟瑟抵达时,镇北王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他背对着瑟瑟,抬着头似乎正在看什么,专心致志的。瑟瑟来了,也就是宫人通报,他才如梦初醒。
“皇后娘娘。”
镇北王见着款步而来的瑟瑟,抬手行礼。
瑟瑟扶着大宫女的手上了台阶,对着镇北王颔首:“殿下。”
两人落座,凉台中,大宫女和一个小宫娥服侍左右。
小宫娥上了茶,退立在一侧。
外头炎热,蝉鸣连连,瑟瑟摇着手中缂丝扇,不急不缓。
她脚下放着冰盆,包裹着镂空雕花的青铜器,袅袅寒烟从其中漫出,飘散在她的裙摆。
“皇后娘娘,”镇北王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瑟瑟的开口,最终只能认输,苦笑着率先开口,“您要收养列儿如儿晨儿?”
瑟瑟慢慢摇着扇,口齿清晰:“是收养,也是过嗣。”
镇北王也是赵家宗室,与皇室目前还是三代之类的近亲。过嗣……的确办得妥。
“皇后娘娘。”
镇北王犹豫了下。
“微臣听列儿说了,皇后娘娘待他们很好,他们也改了口,称呼您为母亲。您在中宫专门拨出一个偏殿来教他们,待人接物,识人明事。就算是亲生母亲,可能也就能做到您这样了。”
瑟瑟微微一笑:“这算是镇北王殿下的夸捧么?那本宫就收下了。”
镇北王:“……”
和瑟瑟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正式会晤,镇北王已经有了深深的预感,他在这位皇后手上,讨不到好。
“皇后娘娘,”镇北王叹了口气,“微臣也不拐弯抹角了,就问您一句话。”
“您是不是有……”
镇北王一字一句,神情凝重,不等他说完,瑟瑟起身,一手撑着桌,一手执着扇子,挡在镇北王脸侧,也挡住了她一脸的趣笑。
“你是不是有不臣之心?”
镇北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瑟瑟语速飞快地轻飘飘打断。
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镇北王僵硬坐在那里挺直了背,瑟瑟撑着桌,那双浅似琥珀色的眸满是戏谑,距离他很近,让他看得一清二楚。那双眼里,倒映着他僵硬的面孔。
即使只是短短一瞬。
镇北王的眸色沉了下来。
瑟瑟却坐回了原位,摇着手中扇子笑得眉眼弯弯。
“本宫同你开玩笑呢,镇北王殿下。”
她纤长的睫毛一眨,满眼是狐狸似的无辜。
瑟瑟悠悠然往后一靠,脚下轻点,半转着身,气定神闲地好似庭院玩闹。
镇北王慢慢也带了笑意,这份笑,与以往截然不同。
“皇后娘娘真是趣人,果真好笑。”
他的口吻特别老实,有种憨厚的农夫感觉。
瑟瑟扇子遮着眼,透过那薄薄的缂丝,隔着一层雾蒙蒙,她却看见了藏在老实憨厚下的野心。
也是。
如今的陛下不是一个合格的陛下,再有两年,赵定还会办出一些不太漂亮的事情,导致天下百姓怨声载道。
这样一个君主,又怎么比得上恪守职责包围疆土的大将军王镇北王府来的……更得民心呢。
瑟瑟愉悦地笑了。
“殿下,”瑟瑟细声细气道,“列儿是个好孩子,本宫把他过嗣来,他就是中宫嫡子,皇长子。你不觉着如此一来很好么?”
镇北王静静看着瑟瑟。
“皇后娘娘所说,的确很好。可是列儿不过镇北王府的孩子,当不起这个身份。”
“殿下,”瑟瑟挑眉,“当得起当不起,是本宫说了算。”
“本宫说他是皇长子,是中宫嫡子……”
“他就是。”
瑟瑟扇子半掩着面,露出她那双水波潋滟的眸,温柔的眸中,却是满满的傲气与霸道。
镇北王:“……”
“所以皇后娘娘这次,不是来与微臣商议的,您这是来……通知?”
瑟瑟眸波一眨,笑吟吟道:“是呀。”
镇北王一噎。他没想到,瑟瑟还真敢这么应。
瑟瑟摇着扇子悠哉悠哉。
“殿下好好想,不急,本宫等你的答案。”
镇北王叹息:“请问皇后娘娘,微臣还有第二个答案可以选择么?”
瑟瑟眼露嘉许:“不错,殿下真聪明,你的确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这位皇后,还真是霸道得很。
镇北王笑了,他笑得很内敛,转瞬即逝,只眼中残留了那么一丝浅浅笑意。
“微臣……明白了。”
瑟瑟满意地颔首:“殿下放心,你会得到回报的。”
“那么陛下那里,就请殿下代劳转告了。”
瑟瑟起身,扶着大宫女的手,笑语盈盈:“本宫要回去教导孩子了。”
镇北王躬身送瑟瑟。
瑟瑟走下台阶两步,脚一顿,状似想起什么似的,回眸一笑,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
“列儿如儿晨儿如今喊本宫母亲,那么镇北王殿下……你是不是也该喊一声,母亲呢?”
瑟瑟语调慢悠悠拖得老长,其中的戏谑让镇北王眼前一黑,他脚下险些没站稳。
半响,镇北王磨着牙一字一句道:“……微臣,恭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