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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走的果断,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意思。不止雷横傻了眼,便是朱贵,也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了。胡乱对雷横拱了拱手,便起身去追雷横。
雷横贪财,不是什么秘密,郓城县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林冲调查的也很清楚,这间酒楼,是他巧取豪夺来的,非但没花上一万贯,甚至一个大子都没花。
最重要的是,接受这家酒楼以来,雷横没少往里砸钱,更是耗费了无数心思,可生意只是一般,虽不至于赔钱,但也没太大的赚头。林冲愿意出两千贯,其实已经达到了雷横的底线,只是贪财的本能使然,让他还想要再都要一些。可没想到,林冲根本懒得与他讨价还价。
傻愣愣地看着林冲的背影,雷横下意识地喊道:“请留步!”
林冲停下了脚,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似笑非笑地问道:“雷都头改变主意了?”
雷横咬咬牙,一脸肉痛地道:“两千贯就两千贯,但我要的是真金白银,而不是空口许诺!”
林冲爽快地点了点头,“这自然没问题。三日后,我便会带着钱来与雷都头交割。希望雷都头也能做个信人,在这期间办妥转让手续。”
作别了雷横,回山路上,朱贵面带疑惑地问林冲道:“哥哥不是说要去东京开酒楼么?可是改变主意了?”
林冲笑着问朱贵道:“朱兄希望我改变主意么?”
朱贵脸上,多少带着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一切都听哥哥的。”
林冲又问道:“那朱兄,可愿去东京看一看?”
朱贵脸上带着向往,轻轻点了点头,“以前常听人说起过不夜东京的种种繁华。不瞒哥哥,小弟早就心向往之了。此生若能去东京转上一转,便是死也无憾了。”
林冲莫名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会有这个机会的。”
回到山上,天色以暮,林冲派出去的十三太保,也已回来了大半。
林冲只是扫了他们一眼,点点头道:“待人齐后,去断金亭找我。”
暑热难当,因此林冲一天里,倒有大半天时间呆在断金亭上。那里空旷阴凉,又守着瀑布活水,倒是一处避暑的好去处。
与扈三娘并肩端坐于亭中,耳听到水声潺潺,两人的心,只感觉从未有过的近。
扈三娘虽爱舞刀弄枪,但一双手,却保养得极好,非但没有那些粗燥的茧子,甚至比一般女儿家的手都更要滑腻细嫩。
林冲并没有特殊的癖好,却视若珍宝地把玩摩挲着那双玉手,眼睛里充满了无限柔情。
扈三娘脸色微红,低着头不敢与林冲对视,神情里充满了小女孩的娇羞,哪还有平日里的爽朗?
两个人都不说话,却一直尽在不言中。
静谧的黄昏,微凉的夏夜,两个人虽相顾无言,但彼此间的情感,却得到了一次升华。
林冲心里清楚,从今以后,他再也舍不得放开这个女孩的手了。
扈三娘的芳心早就许了他,否则也不会容忍他这般“无礼”。
林冲轻轻叹了一口气,“三娘,你想要的,是怎样的生活?”
扈三娘鼓着勇气抬起头来,但只看了林冲一眼,又迅速低了下去,咬着樱唇娇柔但又坚定地答道:“天涯海角,只要能伴郎君身侧,便是三娘所盼。”
林冲眼睛里充满了感动,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耳边却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抬起头看去,只见朱大山扛着一口大缸,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前面。他身后,自然是其余太保,每个人手上都或多或少拎着东西。
林冲一脸无奈地站起身来,看着朱大山气喘吁吁的在自己面前放下大缸,摇头苦笑道:“我其实考虑过,将你剔除在外,可又怕你多想。现在看来,倒不如将你留在山上。”
朱大山擦着满头的大汗,憨笑道:“教官让俺干啥俺就干啥,没什么好多想的。”
“你这夯货,让我说你什么好?”
林冲哭笑不得地指着那口大缸,“说说吧,怎么淘换来的?这三四百斤扛上山来累坏了吧?”
朱大山嘿嘿笑了笑,“一点都不累,俺浑身有的是力气。俺想着,山上的兄弟越来越多,现在还好一点。可等到了冬天,地里上了冻,水上也结了冰,天寒地冻的也没个吃食,便想起了俺娘活着的时候腌的咸菜来,虽不算美味,但下饭最合适不过。俺下了山之后,便寻到了一处做缸的铺子,给人家做了一天的工,换回了这口缸来。”
林冲心里闪过一丝感动,点点头问道:“那我给你的一文钱呢?”
朱大山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又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面带着惶恐支支吾吾道:“好像是……俺也不记得,给随手丢到哪里去了。”
林冲无语地摆摆手,“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朱大山小心问道:“教官,你没生俺的气吧?”
林冲笑骂道:“若和你一般见识,用不了几天,我就会被你给气死了。滚吧!”
朱大山也是个贱皮子,林冲骂了他两句,反倒放下心来,乐呵呵的又扛起缸,往后山厨房晃晃悠悠地走去。
让朱大山冲锋打仗他不含糊,但肯定不是块经商的料,对于这一点,林冲早有了心理准备,因此也并不失望,抬眼望向下一个人。
狗儿满脸愧疚地跪倒在地,咬着牙道:“请教官责罚!”
林冲看他两手空空,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问道:“为什么?”
狗儿硬着头皮丛怀里摸出那一文钱来,“俺下山转悠了一天,可没一个人愿意和俺换。”
林冲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你走到哪都冷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了你钱没还一样,谁还敢搭理你?”
狗儿老老实实地挨了林冲一脚,咬着牙不说话。
林冲摆摆手道:“行了,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去歇着吧。”
狗儿后面,是同样空着双手的张放牛。虽也一无所获,但神色却坦然得很。
听名字,便知道张放牛出身贫寒。虽名放牛,但这却只不过是他爹一个美好的心愿罢了。穷苦人家,能有两亩薄田种就不错了,又哪里养得起牛?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张放牛从小,就是被他爹当成牛来使唤的。又因为他小时候害过一场大病,虽保住了性命,但却连落下了病根,脑子不太灵光。爹娘在一场时疫中双双死去后,他便跟着同村人上了梁山。
林冲对他,和朱大山一样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因此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只是走过场一般地问他道:“你的钱呢?”
张放牛揉着肚子道:“俺换了一个炊饼。那掌柜的原本还不肯卖,可耐不住俺百般恳求,差点都给他跪下了,那老财奴才松口。”
扈三娘在旁边瞧着好玩,忍不住插口问道:“那炊饼呢?”
张放牛讪笑道:“俺本来想着,带回山来给教官吃。可捱到了午后,俺实在饿得狠了,便没忍住自己吃了。”
林冲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你饭量大,一个炊饼顶什么事?这会儿是不是又饿得狠了?那就赶紧滚吧!”
张放牛撒着欢跑远了,林冲不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自己手下这帮亲兵,整体智商真的堪忧啊!
张放牛后面的刘黑子,非但两手空空,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浑身上下的衣服,也没几处完整的。
林冲有些麻木地叹口气问道:“这是咋了?好好的一张黑脸,怎么变了颜色?”
刘黑子满脸委屈道:“那些臭乞丐,也太不讲理了。说好了俺拿一文钱换他手里的破碗,可俺给了钱,他非但耍赖不给俺,还叫了一帮叫花子来与俺动手。”
林冲满脸黑线,气得说不出话来。
扈三娘又好奇地问道:“你要他的破碗做什么?”
刘黑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上山之前,也当过沿街要饭的叫花子。虽说低贱了些,但要赶上好时候,一天下来,倒也能剩下几个。”
扈三娘还想要问时,林冲却终于忍不住了,破口骂道:“滚!”
刘黑子立即灰溜溜地溜之大吉,跑得比兔子还快。
看到下一个人,林冲立即不抱任何希望地叹了口气。
黄大山小心翼翼地问道:“教官,俺可以滚吗?”
林冲感觉自己已经没力气生气了,只是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双手空空的黄大山,立即如蒙大赦一般,拔腿就跑。
已经五个人了,带给林冲的,却只有无奈与失望。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剩下的几个人。
站在最前面的徐大,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上前两步,藏在背后的双手拿出一柄斧子来,“教官,这个,可以么?”
林冲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说说经过。”
徐大吞吞吐吐道:“俺下山之后,问了几十个个人,也没一个人愿意搭理俺。俺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山。可在路上时,却撞上了一个樵夫,踩空了在悬崖边挂着,俺不忍心,便过去搭了把手,救了他的性命。俺本不图他什么,他却执意要谢俺,俺推拒不过,便拿了他的斧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