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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雷横送的银子又丛怀里摸出来,拿在手里掂了掂,白玉乔自言自语道:“这夯货,不过是个芥菜籽大小的都头,出手倒是阔绰。”
旁边正在扫地的小厮,闻言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玉乔不满地踢了他一脚,“你笑什么?”
那小厮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却兀自收不回来,摇头晃脑着打趣道:“你尽可出去随便打听,郓城县谁不知道,雷都头家财万贯?这三五两银子,在他眼里,牛毛都算不上根完整的。”
“啊?”
白玉乔满脸愕然,嘴张得老大,“这怎么可能?”
小厮嗤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是老丈你初来乍到,眼里识不得真佛。”
白玉乔使劲咽了口唾沫,又抓着小厮的袖子问道:“那这雷都头,可曾成家了?”
小厮皱着眉头摇摇头,“这倒不曾,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俺郓城县的好汉子,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没屋里人添乱。比如说那宋押……”
小厮话说到一半,猛地止住了话头,摆摆手道:“和你说这个做什么?反正我劝老丈你一句,这雷都头,还是莫要得罪的好。”
白玉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一个人盘算着。
内室里,雷横献宝似地捧出了那支金钗,“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娘子天生丽质,本不需俗物点缀,但头上那支钗子,却有些老旧了,配不上娘子的花容月貌。在下虽是个粗人,但也见不得这般凡物玷污了娘子的美貌,因此便将这支家传的金钗送于娘子,为娘子你再添两分美艳。”
白秀英面色平静地瞥了雷横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金钗,轻笑道:“雷都头倒是有心,只是这般贵重的礼物,奴家实在不敢收。”
雷横愕然问道:“为何?”
白秀英淡淡道:“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奴家新来此地,立足未稳,雷都头若有所求,奴家也是爱莫能助。所以,雷都头的一片心意,奴家也只能心领了。”
雷横慌忙道:“娘子多想了,在下此举,只因仰慕,绝无他意。”
白秀英只是摇头道:“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奴家见过很多。虽不敢说洞察人心,但也不是个容易被骗的。说难听些,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雷都头,有话不妨直说。”
雷横深深地看了白秀英一眼,一脸认真道:“娘子莫要生疑,若是喜欢,只管拿去便是。只要能博你一笑,便是豁出去我这条性命,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白秀英伸出葱白玉手,拿过金钗来看了一眼,冷笑着问道:“当真如此?”
雷横断然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白秀英却是冷哼一声,将金钗扔在地上,“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雷都头你好大的胆子啊!”
雷横浑身一震,努力地攥紧双拳,缓缓抬起头来,“娘子这般辱我,是何意思?”
白秀英翘起二郎腿,满脸蔑视地看着雷横,“雷都头,人贵自知,老娘不是你这种腌臜货色能招惹的,明白么?”
血红着一双眼珠子,雷横冷森森地看了白秀英一眼,“你开个价。”
白秀英嗤笑一声,“老娘虽厮混在这勾栏瓦舍之中,但这身子,却只被一个人碰过。那个人,你惹的起吗?想要上老娘的床,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鬼样子!”
指甲嵌入了手心里,雷横狞笑着点了点头,“臭婊子,走着瞧,用不了多久,我保证你会跪在老子面前求饶的!”
白秀英也毫不示弱,横眉立目,手指着门外呵斥道:“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给老娘滚出去!”
铁青着一张脸的雷横,招呼也不打一个,便从自己面前杀气腾腾地走了过去。原本一脸笑容的白玉乔,顿时皱起了眉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急匆匆冲进内室,白玉乔指着白秀英一脸无奈地叹口气道:“你这个急脾气,在东京时已闯下了那么大的祸事,怎么还不知道收敛些?”
白秀英脸色也很难看,冷哼一声,“在东京时,陈郎人微言轻,护不住我。可在这里,谁能大过他去?”
白玉乔无奈道:“话虽如此,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行当,最怕麻烦。那雷横,我也打听过了,不是个好招惹的。”
白秀英咬着银牙,恶狠狠道:“那好办,你去寻个马车,我这就去找陈郎。”
白秀英去找陈县令吹枕边风的时候,雷横也乔装打扮了一下,趁着朦胧的夜色无人注意,往北而去。
夜幕下的水泊梁山,月色稀疏,水声轻响,一片静谧安祥的景象。
聚义厅主座上,林冲看着一身尘土的雷横,缓缓开口轻笑道:“雷都头,连夜而来,有何急事?”
雷横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平稳了下气息,淡淡道:“倒也无甚大事,只是想请林寨主帮个小忙。”
“哦?”
林冲感兴趣道:“雷都头在郓城呼风唤雨,称得上是无所不能,有何事还需在下这个草寇出手?”
雷横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我想请林寨主帮我杀一个人。”
林冲笑了笑,问道:“何人?”
雷横攥着椅背,努力克制住了胸中的愤懑,尽可能平静地开口道;“郓城县县令。”
林冲摇头笑道:“雷都头,莫非是闲来无事,特意来此消遣在下?”
雷横缓缓站起身来,手攥在刀把上,瞪着林冲问道:“林教头,可是不愿帮忙么?”
林冲连忙摆手,“不是不愿,而是不敢。在下胆小,雷都头不是不知道。在你面前,我都是战战兢兢,不敢高声。谋害县令相公,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在下便是生了熊心豹子胆,也是万万不敢生此念头的。”
雷横冷笑道:“林寨主很怕死么?”
林冲忙点头应道:“这是自然,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
雷横林森森问道:“那林寨主就没想过,热闹了我,你一样活不下去么?”
林冲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那敢问雷都头,打算给给在下怎么个死法?”
雷横咬着牙,铿然拔刀在手,指着林冲骂道:“这般嚣张,莫非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么?”
林冲拱拱手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雷都头,夜色已深,请恕在下不敢相留。”
雷横阴着脸问道:“你这是要赶我走么?”
林冲讶然道:“莫非,雷都头还想留宿在我梁山不成?在下自然是没意见的,梁山上千间房屋,总能收拾出一间来。可雷都头难道就不害怕,我趁机强留下你入伙?”
“你敢!”
雷横恨恨跺了跺脚,瞪着林冲威胁道:“郓城的酒店,你不想要了么?”
林冲哈哈笑道:“雷都头既然打算撕破脸皮,那很遗憾,在下也不愿意任人宰割。我知道雷都头手眼通天,在郓城说一不二,可你别忘了,那毕竟只是以前。”
雷横怒道:“现在又如何?”
林冲淡淡道:“现在的你,自身难保,灭亡在旦夕之间,又何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雷横被林冲说中了心事,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气势也弱了下来,咬着牙道:“就算如此,你也讨不到好!”
林冲轻笑道:“那又如何?”
雷横顿时傻眼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林冲,使劲晃了晃脑袋,声音里多出了一丝恳求,“你果真不愿祝我一臂之力么?”
林冲抚掌道:“雷都头若早就是这个态度,你我又何必伤了和气?将相不和,自古有之,并不稀奇。雷都头与那陈县令,一个是过江龙,一个是地头蛇,如同水火,不可相容。恕我直言,我梁山大可坐山观虎斗,待你二人分出胜负之后,再做筹谋也为时不晚。雷都头以为呢?”
雷横面带不快,闷声道:“莫非林寨主以为,我不配与你为友么?”
林冲哈哈笑道:“我心里面,自然是很愿意雷都头笑到最后的。只是若不趟这浑水的话,哪怕万一陈县令赢了,与我梁山而言,也并没什么损失。”
雷横哼道:“可你就不怕我与县令联起手来,先剿了你梁山匪窝?”
林冲淡然道:“尽可来试试。”
雷横胸膛剧烈起伏着,死死盯着林冲,双眼喷着火一般。
林冲一脸的风轻云淡,负手抱胸笑容可掬。
“如何,你才肯帮我?”
良久之后,雷横终于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服了软。
认清了现实的雷横,本来已平静了许多,可是林冲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险些气炸了胸膛。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帮你的。”
“林冲,从今日起,我与你不共戴天!我发誓,或早或晚,必会踏平梁山!”
目呲欲裂的雷横,气冲斗牛,恨不得这会儿就冲上去提着刀与林冲拼命。
林冲轻叹了一口气,“雷都头,你这也是当局者迷了。”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雷横瞪着牛眼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