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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易来到大庆国的第一个新年,过得忙碌而糊涂。
等她终于有空舒口气,忙里偷闲眯会儿觉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为了准备余炳文的新灵祭拜,以及一应过年事宜,全家都忙翻了。余易这时才明白,那些高门大户蓄养着那么些下人是为什么了。
自从余家传出家业不保,以前家里的那些下人跑路了之后,所有的岗位就没有满员过。她收留的孙泽云、范二掌柜,甚至郝老爷子一家,最后都成了余家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虽然后来又买了三来一家子,但实际上能用的人手还是太少。
说起三来一家,余易有些无语,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就是那么奇妙。按说,到目前为止,只有三来一家才是余家正经的下人。
经余六软磨硬泡,三来一家的来历终于水落石出,三来的父亲原来是余炳文亲娘的陪房,他们的主子只有余炳文的娘以及她的子嗣,后来余炳文被迫净身出户,三来一家人只能留在了三房。
在向氏这位当家主母的手下讨日子,这些年来,三来一家过得很苦,做着最苦最累的活,住着最差的房子,吃着最劣等的伙食,但一大家子还是在一起,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后来余家三房在余炳坤的手里再一次落魄,沦落到不得不发卖家里能干的下人。三来一家的日子才是真正拉开悲剧的序幕。
先是大女儿荷香为了留住父母兄妹不被卖出去,自愿向余炳坤献身。可惜垂涎荷香美色已久的余炳坤并不是一个守信的人,荷香的献身除了自己被糟蹋外再无别的用处,三来一家拖儿带女仍然没有逃脱被卖的命运。
为了不让大女儿的悲剧重演,三来在人市里拼命守护自己的孩子,存了一家人生在一处,死也死在一处的心志。为了这个目的,他的一条腿生生被牙人打折。
至到遇见余易把他们一家五口买回来,重回余家。可当新的生活才见曙光,三来就见着了找上门来的余炳坤。
一家子刚捂热的心又猛的掉进了冰窟窿里,仇人相见三来克制不住自己的悲愤,差一点就要与余炳坤同归于尽。
父亲没有做到的事,最终女儿做到了,荷香最后还是走上了这么一条绝路。除了同情,余易什么也做不了。这饱经伤痛的一家子,能抚平他们伤痛的只有交给时间。为了给他们一个相对平和的生存环境,余易打算把丰城余家交给他们打理,西江府那个充满痛苦回忆之地,能不回去还是不要回去了。
除了三来一家,新增加的人口还有许氏兄妹,不过这两个人余易没办法拿人家当苦力使。玲珑根本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除了出行当她的保镖比较靠谱外,别的就不要指望她了。
许青阳是个能干的人,见多识广,只是人家将门之后,有着将门的傲气,除了事关余易安全,整日除了读书就是习武,其它的事基本不会掺合。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个道理余易也懂,他现在能留在余易身边,纯粹是出于曾经的承诺。
好几个月来,丰城一直风平浪静,若说许家兄妹投靠她是出于自保,还不如说余易完全是受他们的保护。
没有得用的人,家里的一应准备、采买,以及布置全都得余易亲力亲为,不说别的,光就那么一大片宅院的布置,就老费事了。
能趁着天亮之前眯一会儿,已是莫大的幸福。余易叹了口气,双目无神的望了望帐顶,不大的功夫,就连脑子都停顿了思唯。
屋外呼呼的北风渐渐停歇,连下了几天的雪也住了,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喜鹊见自家小姐终于是睡了,才打着哈欠灭了灯,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神情萎靡的去了外间。
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到时候客人会陆续的到来,真正的战斗才正式打响。
而此时,拜祭余炳文的西江府余家族人,已经带着寒气上路,奔赴丰城而来。
这种新灵拜祭说是同辈以及晚辈之间的拜祭,但实事上,一般参加的都只有晚辈。毕竟大年初一这个时间谁家都有亲戚来往,支使得动的也只有小辈。
但西江余家对余炳文的这次拜祭却是极其重视,来了很多人。其中一辆最大最奢华的马车里,两位夫人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安定下来,相对而坐。
“还是嫂子的车舒服,这一趟我可跟着享福了。”其中一个纤弱的夫人对孙夫人笑了笑,开口说道。
“听说你年前一直病着,如今可大好了?这一趟百来里路呢,你即使不去易姐儿那孩子也能理解的。”孙夫人喝了口丫鬟递过来的热茶,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
那纤弱夫人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易姐儿是个好孩子,这一趟不说只有百来里,就是再远些,我也该走一趟的。”
孙夫人便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多一个人喜欢余易,给余易撑腰她现在是求之不得呢,又哪里会嫌多?就是看在她诚心的份上,才邀了来一路同车的。
她面前的白氏是余氏族长家的长媳,看着风光,其实日子过得苦呢。
年前的病还不是给气的!虽然她公公余承宗是族长,却十分偏疼小儿子,应了向氏要求准备过继给三房的孩子正是白氏的儿子。
拿自己的儿子去给小叔子换银子,这事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所幸易姐儿厉害,没让向氏得逞,间接的也算是了了白氏的一桩心病。
……
初一上午,丰城的街头因年节的到来,而显得慵懒而散漫,店铺关张,商贩歇业,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和小儿的欢呼声,整座城沉浸在年节的喜庆里。
红红的灯笼高高挂,屋外是皑皑白雪,地上的碎红点点,如绽放的红梅。带着辞旧的解脱,带着迎新的憧憬。
人是很健忘的,去年六月的一场大旱,以及后来的刀兵,似乎随着洁白的白雪,一起埋葬在了看不见的土地深处。
人们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走出家门,笑语晏晏的互道恭喜。在这一片安宁祥乐里,只有余家与众不同。
白色的灯笼,白色的对联,外加黑的门,显然特别沉重。
不过门口却是打扫得极干净,青石地面上见不到一点雪的痕迹。门房大开,余六带着李保全站在门外,笑容可掬的迎来送往,上门的都是街坊邻里,放一挂炮仗,进去给余炳文点上一柱香,这是对余家最大的礼遇。
余易现在已是余家户籍上名正言顺的家主,这时候除了在余炳文的灵前答谢宾客,什么也做不了。
她实在没料到,自己的到来,让余家的威望蹭蹭上长,不自不觉间,就已宾客盈门。
这一天是余炳文在人世留下痕迹的最后一个大日子,过了之后,这个已亡人就只剩一个牌位立于余家的祠堂。
郝老爷子一家是余易的朋友,也是重要的生意伙伴,自然第一时间就到了,赵县令的三姨娘与余易有患难与共的交情,虽然没有亲自上门,倒也是一早就派了人来。
这世间唯独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的人,以往与余炳文有交情的人很多,但在余易宴请悦来居的时候,大都选择了观望,现在余家虽然还是没有男丁,但人家的女儿并不比男儿差,聚缘当和好再来酒楼相继开张,生意甚至做到了西江府,那些人就再也坐不住了。
特别是见到了赵县令府上来的人,那些观望的人便一窝蜂似的进了余家,一时间到处都是客人。这里面有多少是眼红嫉妒的,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甚至别有用心,怀着目的的,余易无从得知,她只担心自己准备的酒菜不够。
不大功夫,门口处又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就是余六急冲冲的来了,凑到她耳朵嘀咕了一句本家来了,余易忙起身向外走去。
余家门口的阵仗很具有轰动性,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奢美华丽,拉车的马高大神骏!这么大的派场在丰城实属罕见。
“西江府来的呢!”
“余家!是余家!”有人立即惊呼起来,“你看马车上那个余字,绝对错不了!”
“不就是个余字吗,有什么稀奇?”有不懂的很是不解,余家亲戚的马车上有个余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西江余家啊!大半个西江府可都是人家的!”有知情的立马出来解惑,“想不到余炳文还真是余家子孙呢。”这些年看走眼了。
“除了那个余家,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派场?”
“……”各种议论一时纷纷,有挫足顿胸自己看走眼的,有敬畏自省,检讨有没有得罪过余家的……但已经独独没了眼红的。
大家在同一时,出头的橼子总遭人嫉恨,可当发现人家已经强到高不可攀时,就只有巴结讨好了。人性就是如此,即使别人的东西并不会分给他半分。
这时候的余家,因为西江本家亲戚的到来,在丰城人的眼里,就正是那高不可攀的存在。
前堂余易一一答谢了本家亲戚,心里也是感动。她没想到孙夫人会亲自前来!
“怎样,感动吧?”余绍轩仍然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娘这是要来给你撑腰,生怕你这个家主被别人小瞧了去!现在我不能确定,到底你是我娘亲生的还是我是。”余绍轩撇了撇嘴,“我娘对我都没有这么好过。”
孙夫人忍不住敲了敲儿子的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啊,比易儿白长了好几岁,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哦。”
白氏和孙夫人自有张氏招待,余易好不容易从后宅解脱出来。
前院五伯余炳海也来了,正帮着招待族里的本家亲戚。余家空前豪华的亲友团降临丰城,这不是一件小事,不大功夫,就连居住在县衙里的赵知龄都得到了消息。
余易出来招呼了一圈,其他的就用不着她了,人家冲着西江本家来的,有五伯余炳海做陪,赵县令的心里服帖得很,比什么都强。
在年轻人堆里,余易再一次见到了余绍远,当初在余炳坤的丧礼上充当孝子的正是他,男孩子高高瘦瘦的,看上去沉稳大方,让人看了没法讨厌,只不过他比余炳坤丧礼上轻减了不少。
在余绍轩的陪同下见了余易,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望着她目光灼灼,满怀感激的行了一礼。他不用说什么,意思余易都明白,看来向于过继也不过是余承宗自作主张。
这其中的内情孙夫人也敲旁侧责的跟她说过,当初余易还没有行动的时候,也不是没打过从余绍远母亲白氏那里下手的主意,只不过最终根本用不上,向氏就不是个聪明人。
面对着满堂的宾客,余易暗自庆幸她开了一家酒楼,宾客的数量远远超出了原本的预计,酒菜完全不够。郝老爷子当即就回了酒楼,把所有的库存都搬了出来,现做好了整席整席的往余宅搬,这才没出岔子。
轰轰烈烈的一天最终在忙乱中过去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整个余宅才沉寂下来,但留给丰城人的话题却只是才刚刚开始。
余易回到后宅见张氏时,她只想回床上躺着,但人却是开心的,只怕从此以后,余家在丰城就成了一个谁也不敢惹的存在。
张氏的神情也是极好,“想不到,真的没想到你五伯娘是这么和善的人,还有你白婶,人也是极好。”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
由不得她不激动。嫁给余炳文十多年了,这一回才正经的认祖归宗,成为余家家谱上有了名姓的媳妇。
这个丰城小地主的女儿,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家的丈夫来头竟然这么大。
余家三房与本家的关系以及地位,余易并不打算告诉张氏,张氏能跟孙夫人、白氏交好,余易是喜闻乐见的,往后她上了府城,也有个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