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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正在念经,清风明月将门重重摔开的动静令全神贯注的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待察觉到两人极不友善的神色时,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未等他开口询问,二童即发话了,开口便带着火药味:“好你个不要脸的和尚,昨天请你吃人参果你不吃,反而要自己偷吃!”
劈头盖脸而来的怒骂让玄奘愣神了几秒,随后他才后知后觉有种被侮辱的怒意,但还是被从小习来的儒家风范和禅宗修养强压了下去。他合掌“阿弥陀佛”了一句,开口询问:“二位施主,贫僧不知你们在说什么,能否说清缘由,否则贫僧莫名其妙遭到尔等辱骂,不觉得是你们欺负人么?”
“我们欺负人?”清风掐着腰,不客气的用手指指着玄奘:“你自己做不干净的事,凭什么还让我们对你说什么干净字?昨天我俩毕恭毕敬请你吃果子你不吃,为何深更半夜要去偷果子,这么窝囊不要脸的事,亏你个佛道之人也能做出来?”
玄奘强迫自己深呼吸才没有动怒。“……那果子贫僧看一眼都心惊肉跳,怎么会去偷?何况我连你们说的果子生长在哪里都不知道。”
清风明月看看对方,似乎觉得玄奘说的不无道理,但并不打算罢休,明月抓起那根毛发走上前:“就算不是你偷的,也是你徒弟偷的,你自己瞧瞧,这是不是你那大徒弟身上的?”
玄奘接过明月手上的东西时,清风紧跟着说:“这可是我们在打果子用的金击子上找到的。刚才我们去查了,果子少了四个,肯定是你徒弟偷的!”
玄奘听着清风的指责并不理会,但当他看清那金棕色的毛发时,原本带着纯粹怒意的双眼被惊讶填满,身体几乎僵硬,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察觉到玄奘的神色,清风明月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开始不再顾忌的轮番责备玄奘。
“怎么样?承认了吧?这就是你大徒弟身上的,手脚不干净,几百年都改不了,亏你还是他的师父!”
“上梁不正下梁歪,昨天装的那么清高,教出来的徒弟这么丢脸,虚伪至极!”
“还去西天,这幅模样简直玷污你们佛家!”
两人愈说愈激动,措辞更加不客气,仿佛连带着昨天从玄奘这里受到的憋屈一并翻倍返还过去。玄奘咬着嘴唇不搭话,他看着手里的东西,怎么也不信悟空会干这种事情。平时的悟空乖巧听话,从来不干不仁不义的事情,自己一路袒护他,信任他,甚至于昨天公然反驳二童对他的侮辱,全是因为他觉得悟空会改,即使过往再怎么不堪,他的内心也是善良的。但相伴一年,他很清楚这根金棕的毛发就是来自悟空的头上,一时觉得憋屈,胸口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怀疑、委屈和觉得被欺骗的痛苦压在心头,顿时让他觉得呼吸都极度困难。
与他绵绵不断复杂心情呼应的,是二童不见结束的怒骂。
“你根本就不配去西天,赶紧滚回大唐吧!”
“道貌岸然的小人,还批评我们,差点被你这幅嘴脸骗了!”
“不要脸的和尚!”
玄奘的头越埋越低,手中的那根毛发几乎要被他拧断。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呵斥,将几人从各自的情绪里全部拉了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冲我来,欺负我师父算什么?!”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门口,只见悟空双臂交叉站在门口,背着光,眼睛里满是难以抑制的火气,与之截然不同的则是他身后跟来的莫文和悟净,两人脸上挂着一丝不安,小心翼翼的看着屋内的情况。
清风明月见悟空出现,一腔怒火全数转移到了她身上。“你这个小偷,总算愿意出现了么?”
“呵,就算不是小偷,我也不允许你们这么辱骂我师父!”悟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大步走了过去,步步生威,待来到二童面前时,浑身散发的威慑力让两人不禁一颤。只听她强压着火气,咬紧牙齿开口:“要找就找罪魁祸首,迁怒一个手无寸铁的僧人,就算你们是受害者,也不见得有多可怜,只会让人觉得你们是挑软柿子捏的懦夫!”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悟空格外加重了语气,二童听后先是一愣,而后恼羞成怒起来。
“明明是你偷了果子,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清风手指快要凑到悟空的鼻尖,却被她啪的打落下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找我对峙,反而一直骂我师父?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
悟空的目光带刀,刀刀狠厉仿佛要刺穿二童的皮肤,被拍开手的清风此刻感受到了手背处火辣辣的疼痛,他揉搓着手,心中怒意更甚,但对上悟空质问的目光却又敢怒不敢言。明月嘴笨,见清风不说话,他更是憋得满脸通红,气的恨不得直跺脚。目睹二童如此窘态,悟空的心内勾起大大的冷笑,正当她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沉默的玄奘却突然开口。
“悟空,不得放肆。”
玄奘说话的腔调不高,但字字如磐石厚重,带着难以扭转的力度。悟空听到他的话,浑身的毫毛迎风而立,方才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在眨眼间消失,快的让人如同做梦一般。她将目光从清风明月身上移开,到了玄奘那里,猛地发现师父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严肃,带着愤怒,甚至还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失望。
这是悟空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哪怕是当初在观音禅院听说自己烧了寺庙,玄奘所散发出的冷空气,都不足现在的一半。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虽然不张扬声势,可无形的压力就这样施加在了悟空的肩头,甚至让她觉得比五行山还要厚重。
在这样的威慑下,悟空乖乖的闭上了嘴,但眼底还是不能掩饰那抹不甘。跟进来的莫文和悟净和玄奘相处的时间更短,甚至连他最普通的发怒都未曾见过,更何况是如今的架势,一时间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尴尬的站在原地,甚至觉得手脚怎么放都不自然。
玄奘盯着悟空看了一会儿,把目光转向了局促的另外两个徒弟。
“莫文,你们偷了人参果了么?”
被点名的莫文全身打颤,他茫然地看了看玄奘又看了看周围,在确定师父问的就是自己后,低着头躲闪目光,仿佛一只蜷缩的刺猬,只可惜却并未有防御的筹码。他嗫嚅几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恩……这个,我……”
玄奘蹙额,叹了口气,转向悟净:“悟净,你说。”
“啊?我我我……”悟净更是像个小孩子,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这个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说,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最终,他只是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玄奘的眉头收的更紧,他又把目光转回了悟空身上:“悟空……你说。”
两名师弟方才担惊受怕的模样,悟空虽然没有看到,但只是听话语便如临其境。莫文的窘迫,悟净的慌忙,仿佛是一根根钉扎在了她胸口。不是因为气他们轻易的用神情暴露,而是气他们将这幅模样暴露给了清风明月——两个自玄奘开口后就不说话,勾着嘲讽的笑容看戏的人。
如此想着,悟空咬了咬牙,她抬起头,不甘心的争辩道:“师父,我听见他们对你说的话了……”
熟料,玄奘却立刻打断了她:“偷还是没偷?”
悟空愣了一下,语调微扬:“谁让他们说话那么……”
“我再问一遍,到底是偷了还是没偷!”
玄奘的怒吼完全盖过了悟空,她站在原地,恍然觉得自己只是一条蒲柳,而面前的玄奘却成了阵阵呼啸的狂风,以最无形却最凶狠的话语,将自己的所有反抗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