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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脚下的这个小酒馆一如既往的热闹,清晨的微光会蒸出深藏在酒窖浓郁酒香,吸引各地的江湖儿来到这个酒馆喝两口。
酒馆门外的简易木棚下,满头杂草的麻袍老人一人独坐,面前摆着一壶浊酒。
老人嚼着草根,任由野草的酸涩在口中慢慢弥漫开来。他抬头望向前方的蜀山,脑海中没由来的想到了前几天请他喝酒的少年。如今这个江湖,这样热心朴实的年轻人着实不多了。
两壶酒,一盘牛肉,不过五十文钱。但是,因为那个少年不带任何目的性的单纯动机,让他变得和江湖里其他人不一样,让老人对他有了发自内心的喜爱。
老人目光环视四周,从酒馆里的江湖游侠身上一一扫过,轻轻摇头。如今的江湖呀,早就变味咯。也就在之前的那个少年身上,他看到了一丝当年江湖的影子。
老人喝完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算了算时间,发现自己也该上蜀山了。他记得,那个请他喝酒的小伙子跟他说过,他要上蜀山,而且很着急。所以,他第二天起床之后就再没有看见过那个小伙子的身影。
不修边幅的老头再从头上拔下一根杂草含在嘴中,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慈祥的笑意。或许,他今日上蜀山还能在碰到那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也不知道上了蜀山他过得怎么样,别人生地不熟的被蜀山上的那些小道士给欺负了。
待会见到了太玄之后可以跟他提提这个少年嘛!让太玄给这个年轻人找个好师父,不说他修行天赋如何,那份心性定是极好的。
......
......
今天,泰安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大雪拥城,整个世界一片洁白。
楼台轩榭,湖水草木尽是白色的黎府内,一点显眼的紫红色缓慢而行,在银白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一致的脚印。
黎府内,有湖卧于后院,湖中央建一小亭。一身紫红大长袍的刘天帝走到湖旁。湖水结冰,晶莹剔透,薄如蝉翼。
高大男人望了眼湖心那处黑点,右脚轻轻迈出,继而左脚跟上,朝着湖心小亭踱步而去。高大男人踩在湖水薄冰上,不见任何异样,直到紫红身影踏上湖心小亭的瞬间,一声轻响在身后响起,继而缓慢朝湖边推进。薄冰湖面上出现一条清晰“小道”。
湖心小亭上,白袍男人袭地而坐。面前置一红泥小炉,炉火跳跃,带出滚烫酒香萦绕上空。
一身白衣的黎子渊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男人,轻轻抬手示意对方坐下。
刘天帝盘膝坐于白衣对面,一杯煮酒适时递至面前。紫红身影微微低头,弯腰,双手恭敬的接过酒杯,也不顾酒液滚烫,仰头一饮而尽。
黎子渊望了一眼伸手擦嘴角的刘天帝,脸上挂着微笑问道,“如何?”
一身紫红长袍的高大男人放下酒杯,脸上带着一点淡淡的无奈问道,“真话?”
白衣人影极轻,但极坚定的点头。
刘天帝砸了砸嘴,脖子一缩,脸上带着一副像是慷慨赴死的决绝认真的回答道,“没味。”
坐在炉前的丞相大人眼皮一抬,吐出两个字,“俗犬。”而后望着刘天帝继续说道,“你这个月的酒没了。”
一身紫袍的刘天帝一脸苦瓜的望着白衣丞相,好在也算是有所准备,沉默接受。想来是想到自己接下来一个月都没酒喝,刘天帝再抓起一杯他口中没味的煮酒一口灌下。
黎子渊同样端起酒杯慢慢饮了一杯,闭上眼睛细细回味一番后望着刘天帝开口道,“挨了那么多次教训还没改过来。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刘天帝继续沉默,头低得更低,弯腰更甚。半响之后才开口道,“宁之远最近在查都有那些家族插手白泽之事。”
白衣丞相放下酒杯,拿起铁钳拨弄着面前炉火,嘴角勾起冷笑道,“就算他查出来又能如何?”
刘天帝双手来回磨搓,望着亭外漫天白雪开口道,“我倒希望他有机会能来泰安城。”
黎子渊端起红泥小炉继续倒酒,笑而不语。
来泰安城?
他最清楚插手白泽之事的世家宗族数量庞大到了一个什么地步。在以各大世家宗族为骨架的南唐,和这些家族为敌无异于和整个天下为敌。
在这些世家的围杀下,宁之远还有机会走得到泰安城?
端起酒杯再饮一口,白衣男人望着外面银白的世界轻声道,“下去安排一下世家联合的事。”
刘天帝低头“嗯”了一声,起身离开。行至小亭边上,身后传来黎子渊云淡风轻的声音,“有些世家舍弃了就舍弃了,没什么舍不得的。”
紫红色的高大身影只是微微一顿,然后继续朝着湖面走去。上位者弃卒的事情他已经见过太多了。
只是,这一次想要咬死宁之远这头大象又需要多少只蚂蚁的命去填。
......
......
南唐中部一座叫做白州城的小城,寒风卷起漫天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煌煌而至。
清晨,天边的晨光在披上白裘的广袤大地上由东向西如浪潮缓慢推进,最后悄然推开白州城门。
城门刚开,当先一骑带着身后三百重骑鱼贯而出。阳光洒在森寒铁甲上,火红的雄鹰图腾耀眼夺目。火红雄鹰,南唐精锐军团武陵铁骑的标志。南唐律法,无虎符,百骑以上不得调动。
这位率领三百铁骑的年轻将军手中自然是没有虎符。在修行者的世界中向来讲究机缘二字。机缘到了,修行自然是一日千里,方能斩开重重阻碍,得道飞升。不到而立之年的崔颢端坐在战马上,身旁跟着两位身穿黑袍的阴翳老者。崔颢觉得自己的机缘到了。无虎符调动军队,那是死罪。
不过,这个死罪是对于一般将士而言。在以各大世家宗族为支撑的南唐中,对于四大门阀之一的崔阀子弟来说就不一定适用。特别是在他调动这三百武陵铁骑是在得到了崔阀高层的首肯之后。那么,这个外人眼中的死罪就极有可能变成他的机缘。
在南唐军中摸爬滚打了将近十年才堪堪混到一个不入流的牙门偏将的位置。出身崔阀的崔颢自然不甘心这辈子就这么平庸下去。这世上有些机缘不就是要靠命来博么?事成了,荣华富贵,平步青云,失败了,那就把这一腔热血洒在冰天雪地里。他看了一眼两旁老神自在的黑袍老人,心中隐隐猜到了这次任务的目标。
想到那头不知道要踩死多少蚂蚁的大象,崔颢握着缰绳的双手一阵细微的颤抖。他转念想了一下完成这次任务之后的光明前途,望着前方的漫天白雪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才勉强压下心中恐惧,带着三百武陵铁骑绝尘而去。
白州城外百里官道上,宁之远一身白衣,负剑而行,身后一串在漫天雪地中显眼的脚印带着一缕极淡,但是却实实存在的猩红。
自青石镇外而起至如今的白州城,不远不近两千里路途。以宁之远疑似羽化境的修为走了一月有余。这些时间自然不是浪费在走路上。
时间都花在了杀人上。
用刘天帝的话说,宁之远是头大象。那些各大世家的阻截队伍是一队队蚂蚁。
蚂蚁多了确实可以咬死大象。只是,想要咬死大象,这群蚂蚁的数量需要多到一个什么地步。在这个过程中又需要多少蚂蚁的命去填?
山道外,两道人影披一件白色披风伏于雪地之中。在他们前方就是那位负剑而行的白衣剑客,那位下蜀山之后便名震南唐的青年天才。
“甲”、“乙”,两位在南宫世家十二顶级杀手中排名最靠前的死士相视一眼,都看见了两人眼中浓浓的疲惫。
自青石镇开始,在白泽之事后面推波助澜过的各大世家便轮番派遣杀手截杀宁之远。
北燕占据北方广袤大地。那片广袤大地上多草原,自然也多雄鹰。北燕人自幼便学习熬鹰之法。孤傲的幼鹰站在细棍上没日没夜的和熬鹰人对视,浑身精气神被逐渐消磨殆尽。哪怕最骄傲的雄鹰最后也会在没日没夜的煎熬下低下高傲的头颅。
各大世家派出海量的杀手队伍,依次截杀宁之远,就是要消磨掉宁之远的精气神,要让宁之远成为被熬的那只鹰。
可是,从青石镇到白州城。两千里路途,林氏宗族的杀手队伍被打残,最后全军覆没,萧氏家族的杀手队伍全军覆没......
一直到现在,各大世家的杀手队伍只剩下南宫世家的这两个杀手。各大世家宗族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才是被宁之远熬的那只鹰。
他们看着宁之远流血,看着宁之远受伤,看着宁之远真气逐渐枯竭。可是,这个男人一直没有停下,他一直在走着,沿途的阻碍都被他背上的长剑斩得粉碎。
远处埋伏的两位杀手相视一眼,决定进行最后一次刺杀。刺杀成功,则宁之远倒下,他们回到家族接受赏赐,一步登天。失败?作为南宫世家的死士,他们从来没想过失败,他们只想过死亡。若是真的成不了压死这头大象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埋骨在这晶莹雪地中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宁之远望了一眼前方,一片雪白,不见任何异样。心中默念,“林家,萧家,王家......”
“一共十七世家,三十八宗族。”他把这些家族都默默记在心中。这些家族都在白泽之事上出过力。
血债自然要用血来偿。
一路上那些杀手流的血自然是不够的。
就在宁之远出神的瞬间,一道白衣身影从雪地中猛然跃起,一道耀眼的剑光斩开层层风雪转瞬即至。
宁之远右脚朝右踏出一步,身体以右脚为轴侧身让开剑光,伸手搭在了背后的剑柄上。
一剑避过,他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估计和段胤差不多年纪。笼罩在宽大白袍下的少年面无表情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像是冰冷的杀戮机器。
宁之远背后长剑出鞘一寸,少年瞳孔一缩,身体微弓,汗毛炸立。
他能感觉到,宁之远体内的真气所剩无几。可是,当宁之远的手搭上剑柄的那一刻,眼前这个眼中总是挂着和善的青年在少年的眼里顿时成了最危险的猛兽。
那是源自身体本能的恐惧。
宁之远手中长剑再出鞘一寸,少年眼中开始出现恐惧,握剑的手开始颤抖,嘴唇开始发干。
风雪吹过,少年的头颅高高抛起。他没有看到宁之远的剑出鞘第三寸。
因为此刻宁之远的长剑已经归鞘。
不过,就在宁之远长剑归鞘的一瞬间,另外一道身影暴起而至,手中长剑从背后直刺宁之远胸膛。
长剑速度太快,又恰好在宁之远松懈之时。换在平时,宁之远自然能够避开这一剑。只是,此时的宁之远真气枯竭,精神也已经消耗到了一个极限。
所以,这一剑宁之远只是堪堪避开了要害。
一剑,宁之远没死。
所以,他没有出第二剑的机会。
宁之远单膝跪地,随着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低声呢喃道,“这应该是南宫世家吧。”
“所以,只剩崔阀的人没到了。”
宁之远话音落下,三百武陵铁骑卷风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