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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州城外,大雪依旧,漫天鹅毛大雪不见丝毫消停之势,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白雪茫茫,三百铁骑肃然静立,有一骑当先。
崔颢双手紧握缰绳,脊背挺得极直,他腰间悬一把制式唐刀,这种军刀比起一般长刀刀身更加宽大,刀背也被刻意加厚,随意一斩便能轻易撕裂敌军重甲。
这柄战刀通体由冰川沉铁所铸,重量比之一般战刀更重,配以素来有陆地龙象之称的崔颢万钧膂力,颇有几分势不可挡的蛮横味道。
风雪太大。
崔颢眼睛微眯,盯着正前方那道半跪在雪地上的白衣人影。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发现这兴许是上天在眷顾他。
他早就听闻了那个深入北燕腹地斩杀了北燕第一军侯的凶悍存在,这是让南唐各大世家都要郑重以对的猛人。
而那个蜀山出来的绝世猛人,如今居然狼狈到了如此地步?
“宁之远......”崔颢轻声重复这个名字。
宁国侯乃是在羽化境停留了数十年的老妖怪。羽化,在每个国家也就只有那么几位。每一位羽化高人都是一个国家的国之柱石。
冯虚御风,羽化登仙。
羽化距离长生登仙境界,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然而羽化这道门槛拦死了不知多少天才妖孽,门外是无数的枯骨黄土。
那道半跪在雪地上的白衣身影,背上背着的长剑便饱饮过羽化仙人的鲜血。
羽化境。
身死道消在原先只是冯虚境宁之远的剑下。
这是什么概念?
帝国的高层只能拿缄默,去压制住这份史无前例的震撼。
宁之远究竟是能斩杀羽化境的冯虚境,还是史上最年轻的羽化境?
崔颢更愿意相信后者。
这位崔氏天才在前两年机缘巧合之下踏入了知玄境。他知道,第三境知玄和第五境羽化是云泥之别。在冲出白州城时,他就隐隐猜到了此行地目的就是眼前这袭白衣。
以知玄对羽化。崔颢自然没有那个荒唐想法。所以,在率领三百铁骑冲出白州城时,他不是没有升起过用手下三百条人命磨去宁之远一身真气,精神的歹毒心思。
不过,现在看来这头让人望而生畏的困兽已经被十七世家以及三十八宗族层出不穷的截杀队伍磨去了一身精气神。
知玄,羽化。
中间只差一个冯虚,却是云泥之别。
但是,当眼前这个羽化是被两千里截杀磨去了一身真气的羽化呢?自己这个知玄境的小修士是不是可以把刀放到羽化的脖子上?
修行者向来讲究惜福惜缘,福缘如风水,不好生的花心思去聚风藏水,莫说什么福泽子孙,就是自身也未必能够保全。
眼前这位南唐的不世天才,众方猜测他是史无前例的最年轻羽化境,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个云天黑袍。偏偏不想着好生蛰伏,非要跑来和南唐世家作对。
羽化境够强。
但仅仅凭他一个人,却差了许多。
崔颢深呼吸一口气。
望向那道雪地之中略显僵硬的白衣身影。
十七世家。
三十八宗族。
无数尸体在那个人背后形成歪歪曲曲一条猩红血线。
触目惊心。
端坐战马之上的崔颢缓缓拔刀,内心默念。
今天我崔颢就要成为压倒宁之远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曾有什么多余的话语,崔颢沉默拔刀,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响起,一抹雪亮刀锋斜指大地。
马蹄踏出,崔颢当先冲出,紧随其后是一片战刀出鞘声和一阵蹄声如雷。
大风扑面,宁之远一身白袍猎猎作响,他抬头望了眼冲在最前面的崔颢,最后落在身形落后于崔颢半米距离的两位黑袍老者身上。老人面容枯槁,略带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双手藏于袖中,似枯松端坐于战马之上。
这个沉默的男人随手将手中长剑插于背后剑鞘之中,缓缓起身,寒风在宁之远周围平地席卷而上,空中雪花飘而不落,继而地面积雪凭风势升空,露出冻得发硬的黄色大地,漫天雪花在天空铺出一张遮蔽阳光的雪幕。
宁之远简简单单负手而立,脊背挺直,长剑归鞘,他却像一把出鞘长剑,散发着冲天凌厉气势。
头顶大雪悬空,白衣黑骑相对,一人气势盖过三百武陵铁骑。
铁骑冲锋过半,有身披重甲的骑卒端起劲弩,泛着寒光的箭尖遥指一袭白袍。
崔颢目光冰冷,沉稳的吐出一个“放”字。一百铁骑手中弩箭应声而出。夹杂着凌厉的破空声,弩箭瞬息而至。
宁之远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双手交叠,手掌磨搓。
弩箭带起的劲风铺面而来,宁之远大袖上扬,百支由武陵铁骑特制劲弩射出的铁箭以螺旋之势尽入袖中。袖袍鼓荡,其内真气沸腾,铁箭止住攻势,安静悬于袖中。
一直盯着宁之远的崔颢心底突然一震,刺骨寒意涌上脊柱,心底暗叫不好。他话音未落,宁之远轻抖长袖,上百支铁箭倒飞而回。铁箭之后,宁之远身形紧随,欺身而近。
沉闷的宛如雨点敲打战鼓的声音频频响起,金铁交击之声连成一片,其中还夹杂着细微的帝国军人的闷哼声。
一阵箭雨之后,十几个帝国甲士被羽箭贯穿铁甲,坠马身亡。宁之远冲至骑阵之前,冷漠的目光锁定端坐战马之上的崔颢。
沉默持刀的崔颢盯着宁之远,脸色铁青,手下这三百武陵铁骑名义上隶属于南唐,实际上和他的私军无异。否则也不可能不需兵符就将这三百悍卒带出白州城。
都知道养兵最是烧钱,那些军械,战马,校场都是一只只很能吃银子的饕餮大口。养武陵铁骑这种重甲骑兵更是比一般军队花费高上数倍。第一轮交锋还没开始,就已经有十几个士卒坠马,还有十好几个都或多或少带着些轻伤。这简直比生生剐去他一身皮肉还要让他疼痛。
崔颢不急于出刀,眼睛微眯着盯着前方一袭白袍,体内真气缓慢流遍全身,继而成奔腾之势。等到战马已经冲到宁之远面前,一身气势攀升到顶点,配合千斤战马冲锋巨力,手中战刀上扬,以堂皇开天之势竖直砍下。
战刀眨眼而至,崔颢脸上带着狞笑。以他知玄境的修为,配合战马冲锋之力,砍出的一刀,他不认为已是强弩之末的宁之远能挡住。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在下一刻凝固。因为,宁之远不曾拔剑,只是以右手握住战刀刀背,气焰滔天的一刀便硬生生停在半空。
白袍嘴角不着痕迹的上翘,右手食指轻弹刀身,一记炸雷,战刀巨震差点脱手而出。
不给崔颢反应机会,宁之远向前踏出一步,肩膀在战马上轻轻一靠。宛如巍峨巨神撞响万钧巨钟,战马身上铁甲炸开,雷音滚滚。端坐于马上的崔颢倒飞而出,体内惊雷阵阵。
嘴角溢血的崔颢撞开一位骑卒,扭头去看那袭白衣,却发现宁之远的目光轻飘飘落进他的眼中。崔颢头皮炸开,窜进骑阵之中,不敢再和宁之远捉对厮杀。
三百铁骑冲至身前,十来条长矛刺出,直去宁之远周身要害。宁之远,身形翻滚,借长矛而上,身体横卧空中,脚尖蜻蜓点水落在一名铁骑头上。
全身裹在重甲内的骑卒一颗大好头颅如西瓜爆开,血腥之气弥漫。脚尖轻点之后,宁之远双掌横推,将两位骑卒连人带马推出六丈之远,不知撞翻多少铁骑。借双掌横推之力,宁之远飘然后退,白袍鼓荡,说不尽的潇洒风流。
眼神逐渐阴沉的崔颢知道,自己怕是还要用出城时的歹毒法子,用三百条活生生的人命才能真正咬死这头战力所剩无多的大象。养这三百武陵铁骑着实是花了崔颢太多的心思。不过,一旦自己亲手宰杀了这个帝国天才,自己手底下就不只能养三百铁骑了。古语说慈不掌兵,崔颢虽说不是个铁血心肠到了极点的人物,却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眼下这三百号弟兄只能怪他们生错了时候。
拨马而回的崔颢手臂一挥,铁骑以半月形将宁之远围于中央。宁之远横扫了一眼一圈铁骑,伸手搭上背后长剑。
就是简简单单的搭剑,周围铁骑坐下战马一阵马蹄乱踏,这些久经杀伐的铁血军士也觉得脊背发凉。不过,到底是南唐的精英军团,心性坚韧。加之平时崔颢治军极严,平日里和那些流寇马匪交战时,若有人敢临阵踌躇不前者立斩于马下。只是短短一瞬骚乱后也都稳住了阵型。
隐于战阵中央的崔颢偷偷打量了一眼那个站在铁骑包围圈中央的白衣人影,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全身汗毛倒立,似要撑起身上铁甲。
崔颢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随即高声道,“谁要是第一个刺中他,老子赏他黄金百两。”
三百士卒双眼通红,最内一圈骑士策马前冲,手中长枪直刺,势要借战马之力把这不知底细的绝世剑客捅个通透。
一矛刺来,宁之远左掌伸出,以掌心抵住枪尖,长枪弯如满月,马上士卒摔下战马生死不知。第二骑冲来,宁之远左手持枪横扫,崩裂铁骑身上重甲,那名甲士当场身亡。
身后有数杆战矛刺来,宁之远背后长剑陡然出鞘,带起一泓清冽剑光斩断背后长矛。长剑紧贴枪杆顺势而上,削掉几颗悍卒头颅,热血冲天而起。
宁之远持剑而行,数百铁骑包围下如闲庭漫步,偶有心血来潮,持枪横扫,立即有数名兵勇身亡。
落在后方的崔颢给旁边两位枯槁老人悄悄使了个眼色,两人会心一笑,如两条游鱼窜进骑兵之中。
崔颢同样拨马冲向宁之远,之前一轮交锋,他不敢再和宁之远捉对厮杀。不过,隐于骑兵洪流中,偶尔给宁之远抽冷子来那么一下肯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今日拼着耗尽这三百铁骑的疯劲好咬不死你宁之远这头垂死的大象?
战阵中央,宁之远吹落剑上鲜血,身旁是数十具武陵铁骑的尸体,他持剑而立,剑锋斜指大地。
宁之远抬头望了眼悬于天空的雪幕,微微吐气,大雪骤然落下。
大雪起,我宁之远对阵三百铁骑,大雪落后,便要埋葬着三百条鲜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