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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君等人达成议和使命,急于返回赵国,决定不再绕行代北,而是直出函谷奔向长平而来。离开函谷关第六日正午,一行人披星戴月狂奔不休,赶到了距长平仅七十余里的交河城外。
一处山丘密林边上,众人放慢座骑,于林外停驻。赵成问平阳君道:“阿父。此处己距长平不远,我等不如暂歇片刻。待午后入城,令交河城主通报武安君,请他发予通行令符,也可免去沿路秦军阻拦问询。”
平阳君毕竟年岁不小,一路急行,己觉十分乏累,闻言便回应他道:“也好。赵安,你先去林中沿路查探一番。如无意外,可先入交河城,将我等欲经此处回赵的事情,通报城主。令他转报武安君,并打理好驿站,供我等休息。”
一武士报拳应诺,引两骑武士一同直奔密林中驰去。其余众人翻身下马,忙着解开马鞍,拿出豆袋喂马,让战马补充些体力。
赵成喂完自己战马,揉着酸痛地双腿走到平阳君身前帮忙。他帮父亲将马鞍卸下,又将豆袋倒于地上。赵成拍了拍战马脖子,这匹黑马不满地一甩马头,将他的手顶开。
赵成一笑,不再理会它,而是转身扶平阳君去到路边一颗大槐树下。两人安坐地上休息,赵成解下身上水袋和肉干食袋递与父亲,微笑着说道:“子楚送您这匹乌锥真是强壮,奔行千里,膘也未掉,毛色未暗,精力十足。”
赵豹嚼了几口肉干,又仰头喝了一通清水咽下,便将水袋肉干递与赵成道:“这马来自西戎,唤作紫龙驹,比我们东方战马确实高壮些许。”
他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子楚说,这种马属于马中王者,野性未驯,极难操控。他本不想送我雄马,只想送一雌马给我等作种。我气得险些抽他,质问他道,敢欺吾老迈糊涂不曾?要送便送雄马,哪有拿雌马作种之理?他才不得不送我这匹雄马,神情中还多有不舍呢!”
赵成也哈哈笑道:“他倒也不是不舍,而是担心雄马性烈,恐伤及君父,不好与阿玉交待。不然也不会提议赠马了。呵呵,他不知您的驯马之术曾于代北称雄,却是白担心一场。”
赵豹听他夸赞,心中得意,笑而言道:“想当年,吾被父王贬斥于代北荒原,整日与马群为伍,何等烈马未曾见过?吾那匹白云飞雪,曾是草原上野马之王。吾逐之三月,最终还不是将其擒获驯服了吗?”
“呵呵”,说着不由心中黯然一伤,无比缅怀道:“那真是一匹好马,在代北与匈奴作战,吾数次靠它逃得性命。可惜最终,还是于大战之中被人射死了。它临死还带我逃出了敌军包围,我却为逃命,将它尸骨抛于疆场,吾对不起它。”
赵成见老父伤心,连忙打断他道:“身为战马,能战死于疆场,是它荣耀,阿父何必自责。呵呵,这次昭王亲自与君父议婚,阿玉得知此讯,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
赵豹闻言,心中更增悲痛,他哀叹说道:“当年我为母妃出气,殴打赵胜(平原君)。父王偏心,将我爵位剥夺,贬斥到代北军中,仅为一千夫长,实欲弃我性命,来平息赵胜母子之怒啊。吾与匈奴百战,终于伤重被俘。我隐瞒名姓,不欲为赵氏蒙羞,伤好之后被贩卖到呼里部落为奴。在那里我遇到了阿玉之母,部落里的明珠,呼儿海。”
赵成也是首次听他说起这段代北经历,好奇地问道:“庶母也是奴隶吗?又怎称得明珠?阿玉是在匈奴部落出生的?”
赵豹摇头微笑道:“呼儿海可是草原贵女,是匈奴阏氏的嫡亲姐妹,是匈奴呼儿王幼女。千余帐的呼里部落就是封给她的部民。我们之间的隐私不足为你等后人道之。我提起这些,是想告诉你玉儿的苦衷,免得将来你兄妹因上一代的恩怨生分了。”
赵成疑惑道:“这么说来,阿父赶玉儿母女出府另有隐情?”
赵豹哀叹道:“你庶母呼儿海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当年我们偷偷相爱生下阿玉后不久,正逢惠文王兄出使匈奴。我得知消息,想念故国,想念你们母子,心中苦闷。呼儿海见我思乡,便去找到王兄,请他帮忙带我们回返中原。王兄听闻我还活着,既惊且喜,欣然同意。呼儿海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切,带上我们父女,在王兄安排下,混入使团,返回中原,返回邯郸。在王兄全力斡旋下,父王宽恕了我们,将我贬去的爵位封还。后来,王兄继位,封赵胜为平原君的同时,封我为平阳君,并将北地军政委任于我。”
赵豹双目含泪继续说道:“我感激惠王恩义,死命以报,数次出击匈奴,灭其部落近百,扩地数百里。十年前,匈奴忽然派遣使臣来赵,带着单于阏氏的信物向惠王提亲,要娶阿玉为头曼单于阏氏。惠王不敢代我做主,忙传我入宫商议。我与使者会面,发现来人正是呼儿海庶兄,现任呼里王,撑涂。我带撑涂回府与呼儿海共同商议阿玉婚事。撑涂言道,只要玉儿北嫁,匈奴将与赵国联盟,互市通商,共对强敌。呼儿海想念草原,又见亲人,伤感不己,连忙同意。而我深知匈奴陋习,人伦混乱,女儿难为,十分犹豫,担心玉儿将来受辱委屈,便拖延说,事涉两国军政大事,需与惠王商议。送走撑涂,我将担忧说与呼儿海,她也猛然醒悟,后悔答应此桩婚事,忙求我想方设法,拒绝匈奴议和提议。
赵成听到这些秘闻,吃惊不小,连忙问道:“这可如何拒绝?稍有不慎,北疆难安啊。”
赵豹也无奈摇头,感慨言道:“我让呼儿海将此事稍稍透露给玉儿知道,探听下她的想法。玉儿闻知哭闹不己,声称宁死不嫁匈奴。呼儿海更加后悔答应撑涂,便欲去找他言明悔约。我连忙拦住,让她放心,待吾与恵王商议出一个两全之法。惠王得知我的为难之后,也是头痛。他想来想去,倒也给出一个办法。”
赵豹略一停顿,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君臣二人于王殿之上先行同意了此婚约,双方欢喜结盟。然后呼儿海跑去客馆,与撑涂哭闹,说玉儿体弱,不愿远离中原,宁死抗争。她只此一女,求撑涂看在亲人面上,悔了此约,另从赵氏王族中选人以代。反正她们母女死也不会去匈奴。撑涂被逼无奈,同意换人。但他说道,最好是先由我找个令人不耻的理由,赶她们母子出府,免了她们贵族身份。如此他也好向单于和阏氏交待,毕竟匈奴更重视贵贱有别,怎可娶一个下贱女人为阏氏。”
“后来,我便以那个理由将她们母子赶出了府门,又令玉儿扮作歌姫,混于欢场。惠王答应将他庶九女嫁入匈奴,并写下条约、婚书交撑涂带回。可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匈奴至今未曾再来使者,商议履行当日和约。惠王担心匈奴有变,派我去代北巡视备防。”
赵豹面露悲戚之色,缓缓说道:“我见匈奴居然不知因为何故,全面北撤,代北己然无忧,便欲回返邯郸,接她母女回府。不料末等我回来,先是惠王病故,接着呼儿海也一病不起。等我请示成王返回邯郸,玉儿己与异人私通生子。我听闻此事,生气不已,唤她来训斥。却不想她说出一段令我匪夷所思的谋划。”
赵豹微微一笑,颇为自得地说道:“她说吕氏弟子曾在酒楼调笑于她,被她教训。她也不知怎想到,提议吕氏子去扶立某位庶出公子,来争夺家国权柄。过后她不禁为自己这一突然冒出的想法惊呆了。她进而想到,这一办法,她也能用。于是她命人关注吕家兄弟,最后她也选中了异人。她对我说,异人胸襟广阔,才干无双,更难得重情重义,顾恋旧情。即便将来不能有所成就,也是她一个良好归宿。如今看来,她眼光果真犀利,她运气更是有如天赐,当日所言那番谋划,竟然成功有望。”
赵成呆若木鸡,喃喃自语道:“不想玉儿如此厉害,我家可是也要诞生一位,大秦宣王后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