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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太阳懒懒升起,驱走了邯郸上空的阴冷冰寒。赵高等人一夜奔行,终于在清晨赶到了邯郸西门。
平原君率领邯郸城内所有能够出行的封君大夫,在城门前迎候。数千军士穿着麻衣,披着素布,静立城门两旁。由平原君主持,在城门前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祭奠仪式。平原君宣读了赵成王亲自书写的祭文和谥封。赵国君臣给平阳君议定的谥号是武襄,以表彰他为国守边之功,勤谨忠诚之德。在谥法之中,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劳曰襄,因事有功曰襄,执心克刚曰襄,协赞有成曰襄,威德服远曰襄。这是十分崇高的赞誉,是平阳君应得的哀荣。
城门前简单祭拜之后,众大臣一路步行,跟随扶灵,将平阳君尸骨灵柩送入了平阳府中。再由平原君主持,举行了隆重的王族家祭。
之后,平阳君等人尸骨将在府中再停留三日,供人祭拜。三天后,将被葬入王族墓地,举办国葬之礼。除了赵国王族和大夫要参与祭奠,列国派来的使臣也要参与祭祀。
忙完纷乱的王族家祭,赵悝等人继续留在灵堂,代表平阳府家人与前来祭拜的亲友回礼答谢。赵玉母子和孟氏、赵高等人各自回房休息。平原君也起身离府,去向赵孝成王复命。
平阳府中,一切如常,十分的平静。没有人提起平阳君遇难经过,也没有人说到郑朱死因,仿佛这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葬礼。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对死去者的一种尊重,不愿打扰逝者的安宁。一切问题和矛盾,一切利益的争夺,都会在平阳君入葬之后暴发开来。
在这份难得的平静之中,平阳君父子被隆重安葬在了王族墓地之中。人群散尽,只余下两块冰冷的墓碑和两座孤孤零零的坟丘。还有几棵新栽的松柏和几排清冷的石雕,长久陪伴着他们深在地下的亡灵。
赢响带着秦国使团人员,从墓地回到了行人署安排的驿馆。在客堂之中,赢响和吉裘、费权、灵儿等人,静静围坐在一张桌案两边。
费权这几天被扣在行人署,昨天刚刚被放了回来。赢响举杯相敬道:“委曲权叔了。请饮一杯,压一压惊。”
费权回敬推辞道:“不敢当少君之谢。我倒希望他们能一直扣着我不放,对我严刑拷打才好。也可给赵国找些失礼的错处。”
吉裘苦笑说道:“如今赵人自认为证据确凿,如何肯露出把柄给我们。郑大夫真一人杰也,这连环计施的巧妙,让我们有苦难言,有理难伸。”
灵儿皱眉说道:“关键是那黑云令牌,虽然那是一个死证、假证。但如今我们和郑朱两方面的说法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那么两边的说法,谁的死证、假证越多,谁就越能取信于人,占到上风。目前看来,郑朱早有准备,安排了一系列与他说法暗合的假证据。而这些假证据,我们根本无法证明它的真假。这才是最要命的。”
赢响却摇头一笑道:“你们都错了。郑朱的死并不是最重要。他的死,其实只为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那封所谓能够证明平阳君死因的信函。本来这信函是假的,是根本不存在的。但郑朱这一番巧妙安排之下,谁都会相信真有那封信函,而且这信函就在我们秦人手里,或者已被我们秦人销毁了。”
吉裘以手锤案,怒声说道:“这郑朱必然与害死平阳君之事有关。”
费权垂头丧气地说道:“可列国君臣,谁又能相信我们的说法呢?行人署的赵国官吏已经通知我们,明天赵王就会大开朝会,共同审理平阳君和郑朱两人遇害一案。来参加平阳君葬礼的各国使臣也会在一边旁听。短短一天时间,我们又被监视于此,根本不可能找到新的证据,来证明我们的无辜。”
吉裘也感叹道:“朝会共审,这不过是好听的说法而矣。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狠狠的逼问我们,好让列国都相信,赵豹和郑朱,先后两批赵国使臣,都被秦人所害。要让列国相信,秦人不可信,秦王吞灭三晋,一统天下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赢响对他们的悲观毫不在意,只轻轻询问费权道:“你可见到了赵玉夫人?她都与你说了什么?”
费权早就与赢响汇报过那天情况,听赢响再问,只得又仔细地将平原君、安阳君离开后,赵玉和自己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灵儿在一边轻蔑地一笑道:“看来她是想置身于事外了。”
赢响轻轻摇头说道:“我却不这么看。她说过的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那一句‘平阳君父子和郑大夫之死,迷雾重重。事情真相影响秦赵存亡,事关天下权属。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秦国使团中的人,万不可再出事端。’她这句话不是对李同说的,是要李同转告平原君和赵王的。也是说给我听的。”
灵儿疑惑地问道:“说与公子什么?”
“她是在告诉我,她会尽力保护我们,不会让我们的安全受到威胁。也是在告诉我,事情还没有定论。赵国君臣并没有什么计划,来逼我们承认平阳君和郑朱是我们秦人害死的。赵国君臣也在怀疑,这两人之死,是列国针对秦赵两国的一次阴谋。”
吉裘皱眉说道:“她的话,真有这个含义吗?大夫可有明证?如果她话中真有此意,那我们明天就可以从容很多了。”
赢响执杯自饮,轻声说道:“赵夫人身份尴尬,又有平原府中的外人在场,自不会明言不讳。但你可以想象,如果她真想置身事外,就不会与李同说这些话了。她是平阳君遗留在世的唯一子女了,她的话,赵王和平原君等人不可能不予考虑的。她的话明显是占在秦人立场上的,这对她的身份来讲,能这么说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灵儿疑惑地说道:“听说她可是被平阳君赶出了府去的。她的话,赵王和平原君会在意吗?她能够了解赵国君臣的想法和打算吗?她有能力保障我们的安全?”
赢响摇头否认道:“赵夫人被弃于外,以歌姬为业。这其中定有隐密。只从平阳君丧葬期间的事情来看,赵玉才是平阳君府现在的主事人。而且,平阳君执掌军权数十年,权重北国。他赴大秦之前,也知凶险难测,岂能不对身后诸事有所安排?再者说,我们在赵国,除了夫人,还能相信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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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君葬礼结束的消息,有如一颗石子扔在水面,将邯郸城中的宁静砸得粉碎。各方势力都在紧张谋划着如何应对明天的朝会,如何利用这两起案件,争取各自最大的利益。
丛台王宫中,年轻的赵孝成王,也是坐立难安,想着明天朝会的事情,想着平阳君和郑朱两人的死,会给赵国,会给秦赵两国之战带来什么变化。
成王赵丹不断在自己的寑宫中来回踱步,不断回想着虞信、平原君赵胜、安阳君赵章、触龙、楼缓等重臣给自己的分析、判断和对策。
这时,宦者令轻声近前,报与赵丹说道:“太后命长安君前来,请大王移步后宫,有事相商。”
赵丹停步,传令说道:“请长安君入殿。”
赵丹刚刚回身安坐,长安君赵骄已步入殿内。他恭身略行一礼,与赵丹说道:“母后听说王兄午时未餐,特命我来,请王兄一同到后宫赴宴。”
赵丹轻叹一声,无奈的起身说道:“逢此多事之秋,为兄我哪还有吃东西的心思。不过,这几天忙着国事,也没有去给母亲请安,我这就与你一同去看看母后吧。”
赵骄同情地说道:“我们都知道王兄辛劳,母亲也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这才命我来相请。姐姐也在,我们一家也久未相聚了。”
赵丹不再多言,挥手说道:“那也好。走吧。”说完,起身携赵骄之手,一同走出了寝宫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