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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强絮絮叨叨说起来,赵大兄弟明显不耐烦,说道:“行了,行了,说那些臭氧层的干什么,明晚我来取尸。”
他晃晃悠悠出了值班室,顺着夜色走远了。
朱大强颓然坐在床上,直愣愣瞅着墙上的钟表,他是在这里值班的,也不能睡觉,就坐在那里发愣。
李瞎子从窗台后面撤下来,走到值班室门前,我们都愣了,不知他要做什么。李瞎子抬起手,“砰砰”开始敲门。
周智雯低声道:“你要干嘛?”
“开诚布公和他谈谈。”李瞎子说。
周智雯愣了,没想到李瞎子会这样做。门里响起朱大强的声音:“赵大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落东西了?”
只听鞋声,他过来开门。周智雯皱眉:“和他有什么可谈的。”
李瞎子道:“你没听他们明天晚上有交易吗?”
“我都想好了,”周智雯说:“明天咱们还是这样悄悄的卧底,用摄影机拍下来,然后交给警方。这些人肯定有肮脏的交易。”
话音刚落,门开了,朱大强从里面探出头来,看看我们几个,他愣了:“你们……这不是周记者吗?”
周智雯一看露了相,便不再说什么,非常埋怨地看着李瞎子。
李瞎子推门进去,我们众人都跟了进去,小小值班室卷进了寒风。朱大强勉强打起精神:“你们有事吗?”
李瞎子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拿起床头一盒烟,自顾自抽出一根。
“你们干什么?周记者,大半夜的你有什么事?”朱大强作势要去打电话。
李瞎子道:“小周,把晚上拍摄的视频给老朱看看。”
“什么视频?”朱大强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
周智雯明显不想把视频这么快交底,还是给当事人看,可李瞎子自作主张这么一搞,她也没办法,犹豫了片刻,对小江努努嘴:“给他看。”
小江无奈,只好把摄像机打开,把刚才拍到的视频回放给朱大强看。
朱大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看到视频,脸色陡然变了,他呼吸急促,看到自己进了停尸间,搬出女尸来干那事。
他“啊”的大叫一声,要过来夺摄影机。小江一直在盯着他,看他有所动作,马上把机器护住。
朱大强跟疯了一样上来就抢,周智雯挡在他面前,被他一扒拉摔在地上,女记者脸色通红,冲着李瞎子喊:“李大师,都是你,你看你干的好事!”
李瞎子叼着烟走过去,拍拍朱大强的肩膀,朱大强下意识回头看他,只见李瞎子动作极为利落,猛地来了个小擒拿,在场的几个人都看傻了。
李瞎子把朱大强掰着胳膊压在地上,疼的这小子嗷嗷学驴叫,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李瞎子把他往地上一推:“妈的,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这份视频我们已经复制好几份了,我手机里就有,用不用我传到网上去,再给你媳妇传一份。”
朱大强几次想站起来耍泼,看着李瞎子凶神恶煞这劲头,终于不动了,坐在地上哭。
李瞎子冲我使了个眼色:“冯老弟,把椅子给我搬过来,我好好审审这个驴草的玩意。”
我把椅子搬过去,李瞎子正襟危坐,我站在后面。李瞎子吩咐小江全程录像,小江腰杆也挺直了,和我并排站着。李瞎子是黑脸包青天,我们是王朝马汉。
这架子一出来,朱大强顿时萎了,这老小子本来就是外强中干的类型。
李瞎子道:“姓朱的,你知不知道咱们国家法律法规上有一条,叫侮辱尸体罪。”
朱大强坐在地上,裹着棉袄,垂头丧气:“我就是干这行的,能不知道吗?”
“那你怎么还干出禽兽不如的事,今天你要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几年大狱是免不了的,而且你老婆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就你干的这畜生事,进了监狱也是锁在马桶旁边,能不能全乎着出狱都不好说。”李瞎子端起架子还真有个样子,叱喝之下,朱大强痛哭流涕。
“我错了我错了,其实我也是冤枉的。”朱大强哭着说。
“你怎么了?”李瞎子问。
朱大强嗫嚅了半天,说道:“我,我有精神病。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
我听得鼻子差点气歪了,冷笑说:“你有精神病不好好在家呆着,跑这上班来了?”
朱大强说:“我人格分裂,做那些事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不受控制,跟我没关系。”
我正要破口大骂,李瞎子摆摆手,示意先不要说话。他清清嗓子:“你这些话,能不能糊弄司法部门这个姑且不谈,那些死者家属你能糊弄过去吗?那些人可不是善茬子,咱们东北人做事火爆,要知道你侮辱了他们的亲人,你想想你会是个什么下场,你家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朱大强脸色大变,垂着头,鼻涕混着唾沫往下流。
“这样吧,”李瞎子说:“你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第一次是怎么干的。还有,刚才那姓赵的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还往外偷尸体?”
这句话可是戳到朱大强死穴上了,他整个人都软了,“我说我说,我都说。”
朱大强叹了口气:“我希望我说完之后,你们能把视频删了,我到无所谓,一旦这个事传开了,最不好过的是我的家人。”
周智雯柔和地说:“你说吧,我相信你是有难言之隐的。”
朱大强感激地看看她。
他盘腿坐在地上,问李瞎子要过一支烟,点上火说:“周记者咱们也是朋友,都不是外人,你们是香港人,办完事就回香港了,所以我也信得着你们。”
我不耐烦:“你赶紧说吧,都到这份上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朱大强看了我一眼,嘬了两口烟说:“其实我确实有病,去年查出来的,不治之症。我离退休还有三年,交了一辈子的养老保险,眼瞅着就要混到退休,没想到查出这种病。我他妈卖命卖了几十年啊,临了临了换这么个结果,我不服!我最起码要活着,要给老婆孩子留点钱。我一开始瞒着家里,到处打听药方偏方,买了中药自己熬,天天出去打太极拳,可都没什么大用。后来一个朋友说,沈阳有个挺厉害的大仙儿,让我去拜一拜,或许有用。”
这位大仙儿在沈阳的古城子镇有别院,去的话还挺麻烦。朱大强特意换了班,专门往那跑了一趟。
据朱大强说,大仙儿住的是别墅,在老远的地方,相当偏,那地方别说公交车,连路都没修,全是土。他去的时候是托朋友,坐着车好不容易才到。
在进大仙儿别墅的时候,还要登记。
有专人领着进去,进门是招待处,屋里放的都是佛家用品,香烛、长香、佛像什么的,有二三十个人已经在等着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都是在等大仙儿看事。
朱大强跟那些人一打听,所有人都竖着大拇指,说这个大仙儿是真牛逼,看事看得特别准,而且解决了很多疑难杂症。有人给他讲个例子,说苏家屯有个老娘们胸上长了点东西,医院判死刑了,直接就跟家里人说别住院,浪费钱,最后这些日子病人爱吃吃点什么,爱喝喝点什么吧。这家人死马当活马医,把这个妇女带来看大仙儿,大仙儿随手抓了一把香灰,和在水里让女的喝,喝完之后女的回家拉了三天稀,全是黑汤,你猜怎么着,好啦!上医院检查,那些坏细胞统统没有了。这个冬天,人家去哈尔滨看冰灯了。
这么一讲,朱大强就更期待了,他已经慌不择路,有这么个希望,打心底愿意相信是真的。
这么排着队,一直排到下午五点才轮到他。由助手领进去,到里面的房间,大仙儿是个中年男人。
“那人长什么样?”听到这里,李瞎子问。
“挺帅的,大概能有四五十岁,长得有点像电影明星唐国强。”朱大强说。
这个大仙儿长得浓眉大眼,大背头,笑起来特别亲民,让人看着就那么踏实。
大仙儿看着朱大强登记的职业,柔声问他,你是在殡仪馆工作?
朱大强心眼直,当时登记没想着骗人,而且他还有种感觉,自己这病和殡仪馆的环境会不会有关系,隐瞒不说对自己也不好,耽误人家大仙儿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