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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破旧褪色的寺门庙宇,和庙门处朝他挥手的两位老者,觉妄不自觉的攥紧拳头,心中发誓,一定要把寺庙修葺翻新,让师傅和师兄不用再为漏风漏雨的房子发愁。
沿着兽径一路下山,根据太阳辨别方向确定自己一路朝南而去。路途坎坷自不必提,不过他自小学些拳脚功夫,对这样的山路到也不是太过吃力。只是,平生第一次离开生长的地方,多多少少有些心虚。转念又想到昨晚大火中的房屋,内心就坚固如铁。
仰头望望湛蓝的天空,对未来既期待又迷惘。突然,天空下一道白影一闪而过,觉妄吃惊不小,他见过麻雀、大雁在天上飞,可从来没见过什么东西能在天上飞那么快。他仔细回想自己看到的东西,那身形像狗又像狼,没有翅膀。
觉妄疑惑不已,难道地上的动物也可以在天上飞?那我能不能上去飞?
新年期间,外出旅游的人并不多,觉妄一路都不曾遇到人烟。如此走走歇歇两天,一直走到山路缓处,望见接天连云的梯田,才看见几个行人。一路披星戴月的奔行,终于看见活人让觉妄的心情十分雀跃。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入红尘,又忐忑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整理情绪,不远处的路径上突然人声嘶吼,一辆高速奔行的马车顷刻间撞进视线中来。
要说这马车是相当奇怪,青天白日下,马车整个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所经之处,无不水汪一片,马车狂奔,车上的人惊恐的叫着,眨眼间就奔到觉妄的跟前。在马车朝觉妄狂奔而来时,觉妄心中一动。他自小常伴佛前,心静如斯,对于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向来都很敏感。这马车里有一股沉重的寒意,随着湿淋淋的水流,扑面而来的是隐晦的沉重感。
觉妄鼻子动了动,闻到淡淡的腐臭味。当即心中有几分计较,想来这马车这样奇怪的状况,跟车里面的东西有些关系。只不过,觉妄虽然能够感觉到不适,但是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只是呆呆的站在路边,看着马车冲着自己狂奔而来,路人见马车就要撞上他无不惊叫连连。有人高声提醒,让觉妄赶紧躲开。可是,觉妄就像被钉子钉住在路面上一样,一动不能动。
马车带着水一路狂奔而来,觉妄只觉得一阵散发着腐臭味的寒风,猛然席卷他的全身,然后身体就像被冻僵了一样,失去知觉,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觉妄眯起眼睛,他知道自己被卷进一桩怪事里,也知道罪魁祸首就在这马车里面。让他愤怒的是,就算马车里的人做了错事,应受惩罚,可是这般大肆作法,难免波及到沿途的无辜之人,这等危害苍生之举,法理难容。觉妄静下心,遵照师傅的叮嘱,鸣唱佛号。一声佛号之后,身心立刻舒畅许多。不待他欣喜,突然浑身汗毛直立,毛孔感到一阵酥麻感。接着,拉车的枣红大马猛烈颤抖之后,旋即翻倒在地,口吐白沫,连带着箱车倾覆,一汪水泼出来,车里的人都被扣在里面。四个壮汉互相帮衬着,七手八脚的爬出来,又把最下面最年长的男人拉出来。五个人全都浑身湿透,伤口流出来的血混着雨水糊在脸上和身上,更显得恐怖。
看着这一幕,觉妄心里说不出的有些发酸,那枣红大马也是条鲜活的生命,就这般悄无声息的逝去,而那车里的人也是各个受伤,这怎能叫人不难过。但是刚刚那一下,他已经感觉到这作怪的东西很厉害,或许并非他一人之力能够制服。正踌躇间,一个寸头汉子从地上爬起来,跟觉妄只有四五步的距离,面对面站着。他张张口,似乎想要跟觉妄说什么,觉妄从他眼中看出担忧的神色,似乎是在担心他。可是,那人的话并没能说出口,眨眼之间便浑身焦黑,嘴里冒着阵阵青烟,眼神还是担忧的神情,盯着觉妄,身体却瘫软的栽倒在地,已然没了气息。
觉妄心一沉,在他面前,只是一瞬间,一人一马两条生命就这样被夺走了。这让他沉静下来的心,再一次猛烈的跳动。刚刚的犹豫、担忧,全部抛到脑后,闭目诵念起楞严咒。
很快,发麻僵硬的手脚就有了知觉,立刻盘膝坐地,手结大势至菩萨印,低声快速诵经。空气中那股酥麻的气流瞬间戛然而止,觉妄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经文之中,周身的感觉渐渐清晰起来然后又慢慢虚无。诵罢,缓缓睁开眼睛。空气中那种沉闷的阴寒之气已经淡薄,转动视线便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的脸孔,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他。
佛教在如今社会已经成为了商业行列里的一员,求神拜佛的人很多,可是真正当做信仰信奉的人却越来越少。被称呼作倒爷的男人也是其中一员,但这并不影响,面前这个会诵念楞严咒的少年在他眼中的光辉佛祖形象。
觉妄略看了一眼中年男人,注意力很快被他怀里的红漆木盒子吸引了去。觉妄能够隐约感觉到,之前给他很大压迫感的寒气,就是从这个盒子里散发出来的,还有那股淡淡的腐臭味。奇怪的是,刚刚车里的水那么大,这盒子却一点水都没沾。觉妄盯着盒子看了一会,转头看一眼倒在旁边焦黑的尸体和另一边的马尸,虽然对于这红漆木盒子里的物件有些芥蒂,不过还是耐心的提醒道:“这桃木盒子压不住里面的东西,在此奉劝施主一句,尽早归还原处才是上策。”
中年男人一听这话,当即确信,自己大难不死遇到高人了。赶紧噗通跪下,虔诚的问道:“这位小法师能看出盒里的东西不一般,那必然能镇得住它吧?”
觉妄不习惯被人跪,对这个中年男人也有点本能的抗拒。而且,这段话充分表明了中年人心中固执的贪念。于是,觉妄冷着脸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土,转身就走。那盒子里的东西暂时被他诵经压制住,只要这个人尽快把那东西送回原处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勿贪。
倒爷见这布衣少年对人冷淡,更增加几分高人范,哪肯放他离开,赶紧跟着站起来,追在后面焦急的说:“小法师如果能护我把此物送到地方,我愿意出高价佣金给你。”
一听到佣金觉妄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不过又瞬间黯淡了,他是为了购买盖房子的材料下山,所以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赚钱,可是转念又想到,帮助这种贪婪之辈,那么自己不也与他蛇鼠一窝?于是低声道:“师傅教导我,不义之财不可贪。我虽为财下山,但并不贪财。”顿了顿继续道,“此物有泥土之味、腐烂之气,想来是墓中所得,它灵力太强,不是什么人都能震慑住的。施主不听在下劝告,在下也别无他法。告辞!”说罢,觉妄抬步便走。
倒爷见状赶紧追上去继续游说道:“小法师别急着走,听我说两句,你再考虑帮不帮我。”倒爷拦住前路,谄媚道:“实不相瞒,这盒里的东西确实是墓里盗出来的,不过绝对不是我们干的。咱们只管帮忙运送,其他一概不参与,说到底这东西本来也不是我的,我只是成人之美,帮人送货而已,小法师保我们几条人命,胜造很多级浮屠哇。”
倒爷这话着实是三分真七分假,可是对付觉妄这样单纯的人是绰绰有余,听到倒爷粗糙的话语,觉妄微微颦眉,思量了一会问道:“你们是走镖的?”
“这个,”倒爷愣了一下,走镖这个词还真是久远,随即笑呵呵的道:“没错,走镖的。”
现如今是高科技飞速发展的科学时代,所有的一切都追求一个词——速度。过去人和人靠写信互相联络,如今可以打电话、发短信,还有网络可以联络。发货送物有快递,又快又准送到你手上,就是不太稳,不过如今网购也没有什么易碎品,所以稳不稳的也不是很多人在意的。只是,大多数人不在意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在意,因为他们要送的东西不只是易碎这么简单。有些东西也不是经过快递就递得出去的,万一不小心递局子里头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我国自古以来的那个美好的职业——走镖,因此而延续至今。走镖这个词其实已经远离了我们正常生活,只是远离不等于这个行业的消失,每个行业从应运而生的那一天开始,便有了自己的使命和意义,不是随随便便因为时代进步就会消失。
倒爷就是专门帮人运送特别货物的人,虽然他们已经不再称呼自己为镖师,不过其工作形式跟走镖也没什么两样。
觉妄得到倒爷的肯定回答,思考了一会问道:“施主是想请我做镖师?”
倒爷赶紧频频点头应道:“没错,小法师就是镖师,只管护我周全其他不用管。”
倒爷绕着弯的给面前这个稚嫩的少年下套,其实就是为了让他想办法帮忙镇住盒里的东西,保他一路平安,顺利送出货物。觉妄虽然一副大人模样,不过也只十八岁的年纪而已。自小在山间寺庙中长大,从没接触过现世之人的丑恶,心思非常单纯。
思量了很久后,慢悠悠的道:“也好,此物如果不镇住,不出一日定要了施主的性命。既然在此相遇那便是缘,在下可以护施主周全,走这一趟。”
倒爷顿时乐得满脸褶子,别别扭扭的学着武侠片里的动作,向觉妄一拱手说:“在下陈有道,道上人都叫我老倒。小法师法号怎么称呼?”
觉妄双手合十还礼,回答:“小僧天夜寺俗家弟子,觉妄。”
“原来是觉妄小法师,”老倒恭恭敬敬的递上盒子问,“以小法师看来,此物要怎么封住才好?”
觉妄摇头说:“小僧没有这个能力,只能暂时压制,可否给小僧看一下里面的物件?”
老倒抱着盒子犹豫起来,恐怕财漏了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打开盒子给觉妄看。盒里装的是一只青铜材质的壶,壶身龟状,壶嘴为首,壶盖成碑状,上刻通天二字。觉妄把盒子捧在手里,仔细观察这青铜壶,从外观来看只是古时一只普通的茶壶。觉妄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挖别人的坟墓,然后拿出一些根本不值钱的东西来。从觉妄的道德观来理解,掘坟挖墓这种事绝对是种罪孽。从他的价值观来看,这墓里除了真金白银珠宝之外,那些普通材质的用具,根本没有什么价值。所以,他无法理解宁愿身犯罪孽,冒着生命危险,去偷盗一些根本不值钱的东西,这种行为。一股一股淡淡的寒气从壶身冒出来,单是捧着这盒子,觉妄都觉得遍体生寒。
他把盒子盖好,还给老倒后说道:“此壶本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一个普通的水壶,只不过壶身赑屃在墓中多年,吞噬阴气修行出意志,多少带了些戾气。又因,壶盖的通天碑,‘通天’二字中间断裂,已经没有镇压之力。所以意志成灵,这灵才凌厉至此。此灵以吸食灵气为生,得此壶者,必然会成为它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