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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的列祖列宗若是泉下有知,肯定能叫袁熙气得……不对,应该是被袁熙的老子袁绍气得从坟里头蹦出来掐死这个不孝子孙。
一手好牌叫袁绍父子打的稀碎。袁家四世三公的名门望族,整个大汉单论家世能与袁家相提并论的,屈指可数。
也正是因为如此,谋朝篡位历来便是一桩高风险高回报的事情。成了就是天下我有,不成就是脑袋搬家。袁家不怎么走运,数代努力的最后结果,就是一个可怜的失败者。
没有人同情袁家的今日。事世本就如此,既然动了手,那就要有为此付出代价的觉悟。光占便宜不吃亏的好事,这世上本就不多,又怎么会就偏让你碰上,你是老天爷的私生子?
随着袁军败走,河北的天变了。原先是袁熙任命的地方官纷纷改弦易帜,宣布与袁家划清界限,表示愿意接受朝廷的领导。不过朝廷如今今非昔比,不在如过去那样饥不择食,就算河北的袁氏臣有心投靠,那也要先看看自己的屁股是否干净,鱼肉百姓的非但得不到朝廷的接纳,更要贡献出自己的六斤半作为朝廷安抚地方的一件利器。
关心国家大事的老百姓其实没几个。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事情才是百姓最关心。之所以有百姓开始关心国家,说白了就是闲的。当然这也间接证明了国家机构的能力。若是没有能力,饿急眼的老百姓早就造反了,还能允许你蹲在头上作威作福?
杀贪官污吏向来便是争取民心的不二上选。贪官污吏不受百姓待见,杀之可让百姓觉得这个朝廷是站在他们这边,以后若是受了欺负,会为他主持公道。
其次便是贪官污吏之所以招人恨,最大的原因便是这帮家伙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钱财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而且贪得无厌,贪了还想贪,结果最后全便宜了朝廷。收复河北进行统计的时候,朝廷通过抄贪官的家所得的财货与汉军从各地府库中所得的财货持平,让得知此事的刘协不由得感慨袁家四世三公的名头果然不是白叫,被这么多的贪官污吏趴在身上吸血还能坚持到今日。
当然最倒霉的还是寻常老百姓,他们是层层剥削的最终受害者,在剥削过程中所产生的所有的负担,全部都是压在他们的身上。
朝廷对河北官员的清算,让这些饱受压榨却又求告无门的百姓拍手称快,而大汉如今强大的军事力量,也让缺乏安全感的百姓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应该说是游子归家,好久不见。
河北袁氏大势已去。袁熙、田丰虽然此时还在邺城做着困兽之斗,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袁家已是昨日黄花,距离彻底凋谢时日无多。
袁熙也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他并不怨恨张颌最后的背主,只是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为了顾全大局而委屈了这位爱将,导致这位爱将最终与自己分道扬镳。
而田丰此时也没有了先前的自信,默默的与审配一同做着加固邺城城防的工作,等待生命最终时刻的到来。
刘协一开始也没想明白袁熙、田丰等人的举动,还是贾诩老于世故,猜到了袁熙等人的心思。
大势已去,既然不能生见袁家改朝换代,那身为袁氏老臣,亲眼见证袁家的落幕,也是应尽之义。
对于贾诩的推测,刘协是将信将疑,当然这并不影响刘协下令各军加快攻城掠地,收复河北全境的命令。
对于邺城以外所发生的事情,邺城内的袁熙等人无动于衷。为了动摇邺城的人心,刘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命人将最新的消息射入城中,只是袁熙等人的反应令人失望。
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仅仅是表现出知道这件事了后便没了下文。这让刘协不得不相信贾诩之前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猜中了。
既然袁熙、田丰等人打算为袁家殉葬,那刘协自然没有阻止的必要。因为真正想要去死的人是根本拦不住的。生命的脆弱难以想象,喝凉水都能被呛死,更何况是一心求死。后世那些趴高楼要往下跳的其实没几个是真打算往下跳的,大多数人只是想要以此为手段来达到自身的目的。当然也有真的想不开的,但那只占少数,大部分闹着要寻死觅活的还是前者。
可邺城里的袁熙等人此时的心态便是后者。而刘协如今也早已不是当初无人可用的尴尬时期,田丰,审配虽然是河北群臣中的佼佼者,但若是放到刘协的麾下作比较,也不是就没有了替代者。既然田丰、审配担心袁熙独自一人在黄泉路上孤单,那刘协就成全他们也是无妨。
为了好人做到底,刘协特意命人将早就落到自己手里的袁尚以及刚刚随同郭图归顺朝廷的袁谭带来邺城,让这三兄弟见上最后一面。
三兄弟在这种情况下重逢,令人不由暗生警惕,提醒自己家和方能万事兴,子嗣不和,就是家族败亡的最大诱因。
袁熙见到了自己的大哥、三弟,心情不由有些激动。要知道袁熙已经是个要死之人,能够在死前见到自己的同胞兄弟,让袁熙很知足。
“若是当初由我继承袁家,袁家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兄弟三人重逢,袁谭率先不甘心的对袁熙说道。
“或许确如大哥所言,袁家交给你会比交到我的手里要强。大哥,这几年的软禁是小弟的不是,还望大哥大人大量,莫要与小弟计较。”袁熙没有反驳,不仅承认袁谭说的不错,更端起酒杯向袁谭敬上了一杯赔罪酒。
举拳难打笑脸人,袁熙的不争辩让袁谭有些尴尬,袁家如今都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如果又有什么意义。
“大哥、二哥,你我兄弟难得如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为了纪念这个难得的时刻,何不共饮一杯。”袁尚这时忽然举杯替袁谭解围到。
袁尚的举动让深知他性情的袁谭、袁熙很是吃惊,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袁尚是刘协找人冒名顶替的。要知道当年的袁尚仗着袁绍的宠爱,对待自己的两个哥哥可从来就没有客气过。
“二位兄长为何如此看着小弟?小弟知道当年仗着父亲的宠爱,平时没少给二位兄长气受。但人总是会变的,还望二位兄长能念在当年小弟不懂事的份上,不要与小弟计较。小弟在这里给二位兄长陪个不是,先干为敬。”袁尚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冲袁谭、袁熙一亮自己的杯底。
见袁尚先干为敬,袁谭、袁熙也举杯一饮而尽,三人看了看其他人的杯底,不由相视一笑。相逢一笑泯恩仇,袁家三兄弟到了今时今日,终于知道团结了,可惜为时已晚。不过对他们而言,现在兄弟能够冰释前嫌已是难能可贵,其他的不重要。
“二哥,当今圣上并非暴虐之君,你其实并不需要死,只要……”
“三弟,你的好意二哥心领了。”袁熙打断袁尚的话道,“二哥相信只要我愿意出城投降,圣上会给自己一条活路。可二哥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难道是田丰,审配要挟二哥?”袁尚急忙问道。旁边的袁谭也看向袁熙。
“想什么呢?三弟,田丰、审配是我袁家最后的忠臣,你怀疑他们不应该啊。”袁熙说到最后教育袁尚道。
“既然与他二人无关,你又为何一定要去求死。”袁尚一脸不解的问道。
袁熙没有计较袁尚转移话题的小聪明,问言答道:“我死非为自己,而是要给那些为了我袁家大业不惧生死的人们一个交代。如今袁家的大业已无实现的可能,身为袁家现任的家主,此时岂能苟且偷生。”
袁熙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更改。袁尚虽有心相劝,可一时间又想不到合适的说辞,不由下意识的望向一旁的大哥袁谭。而袁谭也没叫袁尚失望,慢悠悠的问袁熙道:“二弟,长兄为父,如今你大哥我尚在,你有何资格自领家主之位?”
“对啊二哥,父亲生前最是宠我,临终时更是立我为继承人,你凭什么与我争这袁家家主的位置?”袁尚也不甘示弱的质问袁熙道。
“……若是当年你我兄弟能如此,袁家又何至于会有今日。”面对两个兄弟的质问,袁熙感慨的说道。
一句话说的正等袁熙回答的袁谭、袁尚二人眼眶泛红,袁尚的声音更是有些哽咽,“二哥……”
袁熙见状微微一笑,安慰袁尚道:“三弟不必如此,人终有一死,只分早晚。而关键就是要看死得是否值得。”
“二弟……”
“兄长莫要与小弟争,这袁家家主的位置小弟做的时间最长,如今需要袁家子弟挺身而出,小弟是当仁不让。”
“……那你可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袁谭叹了口气,不顾袁尚诧异而又愤怒的目光,问袁熙道。
“多想兄长的体谅。”袁熙向袁谭道了声谢,继续说道:“要说遗憾,那自然是有的,但让我最觉遗憾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辜负了田丰的期待,为了让我这块烂泥能够上墙,他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可我终究还是扶不上墙。”说到这袁熙的脸上带上了深深的自责。
“二哥,天命难违,你与田先生已经尽力了。”袁尚见状安慰道。
袁熙闻言笑了笑,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继续说道:“其次就是对不起张颌将军的信任,为了让那些乌丸人替我卖命,我却叫自家的大将寒了心。大哥,若是日后能见到张颌将军,还请代为转达我的歉意。”
“二弟,张颌将军……”袁谭本想告诉袁熙,若是想见张颌并不难,因为张颌眼下就在城外的汉军大营。
张颌,是河北最后一名名将,他的归顺代表着河北再无一人可以抵挡汉军。得知张颌愿意归顺,刘协大喜。不仅仅是张颌的归顺可以更有效的瓦解河北袁氏抵抗的意志,更因为刘协那点但凡穿越人士基本都会有的名人收集癖。
作为曹魏中后期能令诸葛亮感到忌惮的大将,五子良将之一的张颌无疑是大器晚成的典范。而他的战死,在后世更是众说纷纭,有说是因为他自己轻敌冒进,才导致中了诸葛亮的埋伏。还有一种说法则是当时的魏军主帅司马懿借诸葛亮之手清除异己,逼迫张颌追击蜀军。
官大一级压死人!纵是张颌已经察觉到不对,找各种理由推脱,可最终还是将令难违,不得不率部追击,结果回来的时候就是躺着被人抬回来,满身箭矢的尸首。
张颌一死,魏国司马氏一家独大,再无制衡。
对待张颌,刘协也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单是能够独领一军,就惹来军中的不服。
在汉军之中,能够独领一军的人并不多,但无一不是军中宿将,为大汉立下过汗马功劳。张颌虽也可算是一员久经战阵的宿将,但他不过新降之人,寸功未立,又有何资格独领一军。
军队是保守的,而且最讲究资历。为了平息军队对张颌的不满,刘协特意将张颌调来了邺城,希望张颌可以通过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不过张颌对于刘协的好意却似乎并不怎么感激,直到袁谭自邺城出来,当着刘协的面向张颌转述了袁熙的话以后,张颌对待刘协的态度才有所好转,只因刘协告诉张颌,拿下邺城,所获俘虏皆由张颌一言而觉。这也就是说,刘协将对袁熙的生杀大权交给张颌,张颌要袁熙死,袁熙就会死,可若是张颌选择放袁熙一条生路,事后刘协也不会去追究。
在听完袁谭转告的有关袁熙的歉意以后,张颌已经原谅了袁熙。袁谭、袁尚本不想看着袁熙一心求死,可袁熙固执起来又难以说服,刘协对张颌的善意又让让袁谭,袁尚看到了一丝希望。二人紧张的看着张颌,唯恐听到张颌推脱的话语。
“末将领命。”张颌终于说出了袁谭、袁尚希望听到的回答,对张颌不由投去感激的目光。
……
“父亲,孩儿愿为先锋。”张雄大声向张颌请战道。
“不必,为父今日要亲自先登,你等率部为本将掠阵助威。”张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张雄的请战。知子莫若父,张雄的心思张颌早已看穿,这小子无非是在担心自己顾念旧情,在捉住了袁熙以后放其一条生路,这才打算抢先解决袁熙。
“……父亲,一军主帅岂可亲身犯险,还是让孩儿去吧。”不甘心的张雄又一次努力请战道。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张雄,你留守本阵,不得擅离,违令者斩!”张颌盯着张雄厉声喝道。
但凡是名将,都离不了军纪严明,爱兵如子这八个字。张颌治军严谨,就算是亲生儿子张雄与其他人一同犯了过错,打别人四十板就不会打张雄三十九板。知道父亲性情的张雄不敢再请战,而他又不愿看到父亲因为放了袁熙一条生路而惹得当今圣上的不满,只得硬着头皮劝道:“父亲,此战关系我张家日后,切莫大意。”
“……”张颌闻言深深的看了张雄一眼,没有说话,却已经吓得张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耳边就听张颌冷声说道:“既然你担心为父会连累到你,那自今日起,你我就断绝父子……”
“慢着,慢着……”不等张颌把话说完,帐外就传来刘协的声音。刘协笑眯眯的走了进来,看到张雄跪在地上,而张颌一脸怒容,“朕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朕待会再来?”
听到刘协的询问,张颌也是一惊,急忙施礼道:“圣上言重了,此处亦是大汉军帐,圣上何时来都是可以的。”
“呵呵……儁乂,这是怎么了?当面训子?”刘协不置可否的笑笑,一指跪在地上的张雄问道。
“圣上说笑了,末将只是在教育他做为一个人应该去守的道义。”
“哦,原来是这样,那不知你训好了没有?”
“呃……不知圣上此问何意?”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朕早就听闻儁乂你麾下有一支精锐名曰大戟士,令郎是你长子,而朕有意在亲军中新建一营大戟营,不知儁乂可愿割爱?”刘协笑了笑,向张颌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劣子生性鲁莽,只恐冲撞了圣上……”
“唉~儁乂此话就是过谦了,令郎就是再粗俗,难道还能强过南蛮人出身的兀突骨?放心吧,令郎到了天子亲军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他的。”
“唔……这事还是要看犬子自己的意愿。”张颌见刘协要人态度坚决,只好将决定权交给了张雄本人。
“孩儿愿意。”张颌话音未落,就听张雄已经高声答道,只当没看见张颌瞪过来的眼神。
“儁乂,孩子长大了就要让他自己去飞,总是栓在腰带上何时才能独当一面?张雄……”
“末将在。”
“冲你父亲跪下。”张雄这时还真听话,刘协话音刚落,就见张雄已经跪在了张颌的面前。
“圣上这是何意?”张颌不解的问道。
“朕从未见过武将教子,今日难得一见,朕想看看你张颌是如何教子的。”
张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