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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走后,我冷静下来又感到后悔了,情急之下就和他约定交策划的时间是半个月,话放得那么狠,心里却半点眉目也没有。唉!我这脾气……
话又说回来,2016年已经过去快半个月,我要是不弄出个像样一点的策划,其实我自己都很难给自己一个交待。
但是,我该策划什么项目呢?
我一直从事的都是民生新闻,只想实现一直追求的记者梦。这十多年来,我帮助的对象不说一万起码也有八千。解决家庭问题,化解感情纠纷,帮助农民工讨薪,援助困难群众……累计下来,我个人捐款也达到七八万元,因此获得了全省“新闻职业道德模范”的称号。有观众送来锦旗,赞誉我为“人民好记者,百姓贴心人”。当然,这面锦旗我只敢悄悄珍藏在家里。原因嘛,大家都懂的。
你说要叫我策划一个“维权别动队”、“治噪行动”、“帮忙帮到底”等等之类的板块项目,我半天时间就能拿出整套方案。但是叫我设计项目去圈钱……这的确不是我的长项呢。
现在彭泽轩越发顺风顺水,领导又那么看重,听老周的意思,似乎想抢走我的这个位子。他ma的,他要就给他好了。
但是转念一想,我为什们要送给他呢?难道我输了吗?我可以不争权不夺利,但是我凭什么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
要说彭泽轩这小子,本事也还是有一些,最起很能码审时度势,要当个副科也不是难事。问题是我们栏目一正四副的科级编制已经额满,上一个必然就要下一个。论关系讲背景,我就是最差的那个。有时候,资历和本事不一定管用。
而彭泽轩在半年前,可是带着两百万的项目来的。更关键的是,彭泽轩得了二十万元的提成,这是名正言顺见得光的钱。但是人家不贪,和老大平分这笔钱,像这样的一个人,想不升迁都困难。
作为领导,肯定什么人都需要,皇帝不是在欣赏天才的同时也需要奴才吗?各取所长。既然是各取所长,那么我的长处就必须体现出来。
但是,搞圈钱的策划,真的不是我的长处啊……
心情甚是郁闷,干脆到南山道观去找道长墨农先生,听他讲讲禅理,或许郁结会有所舒展。
一进门,就看见墨农先生一个人坐在火炉边烤火,嘴里嚼着东西,右手掌却一直哆嗦着。
“干什么啊墨农先生?”我惊讶地问。
“吃黄豆。”墨农先生一边咀嚼一边回答,示意我坐下。
我挨着火炉坐下,奇怪地问:“吃黄豆也用不着这么哆嗦啊。”
墨农先生摊开手掌,里面果然有几颗黄豆,他一边抖索着手掌一边说:“烫着呢,刚刚从炉盘上捉下来的。”一指炉盘,上面还放着一些黄豆,有几颗已经开始炸裂。
“你就不会一颗一颗捉下来吃吗?何苦这般烫自己的手掌?”我一边捉了一颗炸开了的黄豆丢进嘴里,一边说。
墨农先生仍然哆嗦着手,防止滚烫的黄豆烫着手心,一边说:“吃,是一种感觉,烫,也是一种感觉。”
墨农先生本身就是怪人,思维和行为非常人所能理解。而我,恰恰在他的这里找到了我要的自由,可以信马由缰肆无忌惮地说话。
墨农先生今年八十多岁,多多少我没问具体。但是精神却非常的好,看上去就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说是南山道观的道长,头上却没有发髻,当然也蓄不起发髻,因为他是一个光头,倒是有点像和尚。据说墨农先生之前是一个有名的商人,只是他叱咤风云的那个年代我才刚刚出生。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变成了一个云游道士,天下为家。几年前辗转来到南山道观,出资几百万元将陈旧的道观修整一新之后就当上了道长。
墨农先生姓甚名甚我不知道,我之所以叫他墨农先生,是因为他居住的殿堂不像其它道观那样取名叫什么殿啊堂啊之类,而是叫做“墨农斋”,于是我就叫他“墨农先生”了。
三年前我还是记者,在道观焕然一新、也就是墨农先生荣登道长之职的时候,我带着我的见习学生高纤曼来道观采访,就认识了墨农先生,几句话聊下来,我和他居然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我们就成了忘年之交。所以这几年来我一旦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会来道观找墨农先生喝茶聊天。
记得第二次见到墨农先生的时候,他开口就问:“你那个弟子没有一起来?”
我当即有点纳闷,我是带过很多实习和见习的记者,有着不少学生。墨农先生说的“弟子”,究竟是指哪一个?
“上次来的那个小美女啊。”
哦,墨农先生说的是高纤曼。
我认真地看高先生的表情,找不到一丝暧mei的表情。人家毕竟是八十多岁、而且见识过大世面的老人。我自己想多了。
不料墨农先生又说:“你和那女子,应该会有一段故事。”
我当即心惊肉跳,不知道是惊慌还是暗喜……
后来的实事证明,墨农先生的确有未卜先知的一些本事。
据说,墨农先生以前就家道殷实,改革开放刚刚开始就已经是罕见的百万富翁,没几年又成了响当当的千万富翁。据说在二十年前,墨农先生到了六十岁的时候,已经身家过亿。
就在这个时候,墨农先生突然在一夜之间把绝大部分所有家当部捐给了慈善机构,自己只留下两千万元。然后退隐商海,云游江湖,最终到南山道观隐居起来,据说道观修葺就花掉了四百多万。墨农先生当上了道长之后,倒是也挂了一个政协委员的虚衔。
墨农先生无儿无女无亲人,他挣那么多钱也没有多大用处,不如在道观里落个清净的晚年。墨农先生毕竟是很有头脑的人。
虽说墨农先生在商场打拼过,但是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出家人,思想和行为都和凡人不同,和我也甚是投机。而且,墨农先生虽为出家之人,却是烟酒两开,用他的话来说,神仙都是无拘无束的,修道之人,不为凡尘俗事所困,爱怎么就怎么滴。他的这个观念和我狂放不羁的性格甚是吻合,因此我不叫他道长,称之为先生,而墨农先生则大大咧咧地称呼我为闵老弟。
“凡尘琐事,俗人所累,老弟计较太多了。”墨农先生听我诉完苦之后,轻言细语地抛给了我这么一句话,我悟不出什么禅理来。
“先生不在凡尘,自然不被其困了。可惜,我不想出家。”我幽幽长叹。我虽然狂放不羁,不过和墨农先生相比,所受的束缚太多了。其实我还想说我离不开金钱离不开女人,我想要买回闵家老宅,想要生一大堆武功高强的儿女……但是,我再怎么狂放不羁,伤人的话还是有所收敛,这话要是说出来,担心会刺激了老人家。万一墨农先生这方面有过什么伤心的经历,始终不好。
墨农先生点着头,忽然说:“据我了解,夜郎谷的闵氏一族,当年也是名震江湖的,你也算是出生于名门之后啊。”
“陈年旧事,名门与我何干?”我又心生悲戚:我老家的老宅子,我一直就想买回来,成为真正的闵家老宅,这样或许真的能沾一点名门的味儿。可是在哪里去找那上百万?难不成墨农先生您会借个百十万给我?算了,我怕欠账,更怕欠人情。
墨农先生不说话,独自用左手拇指掐着几根指头,不像是在按摩。
“先生是要给我算命吗?”我淡然一笑。
墨农先生摇摇头,闭着眼睛说:“命不是算出来的,是自己走出来的。老弟要是相信,我不用掐算也能给你说出十之八九,老弟要是不信,就算我给你指出路来你也不会走的。所以,老朽的命是老朽的命,老弟的命是老弟的命,这叫各安天命。”
是啊,当年我要是好好的跟着父亲练武,把闵氏绝技炫龙神掌练到第三四重,其他的不讲,就算自己开个武术学校也是不得了的事情,怎么说也比现在的状况好个十倍八倍。可惜我不是练武的那块料,十年来只懂一点点对付小混混的花架子,差点没把父亲气死。好在文化课方面算是给父亲长了脸,成了全乡第一个大学生。
但是这又代表什么呢?才大我一岁的老周,和我在新闻第一线打拼了五年之后节节高升,现在混到了副处。而我还游走在副科的边缘。这命,的确是自己走出来的。
我一声长叹,自言自语:“真怀念老家,那里的人们没有太多欲望,娶个婆娘能生娃儿就行了,也不计较漂不漂亮;种出庄稼,够吃饭就行,也不追求当什么富翁。不为争权夺利纠缠,不为升官发财纠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晨的空气滴着雨露,傍晚的夕阳淌着牧歌,这样的日子,跟神仙何异?”
“失去了的,才知珍贵,得不到的,才是情怀。”墨农先生抬起头,眼睛却是闭着的:“毕竟,我们都不是神仙,也很难成为神仙。”
很难?……墨农先生字字珠玑,为何要多说了后面这句话,难道其中另有玄机?
“情怀只能怀念,当不了饭吃。”
“不然。”墨农先生慢慢张开眼,却眯着看我,说:“情怀这玩意儿,就看你怎么玩味了,我们道家修炼的最高境界,你敢说不是一种情怀?”
我仔细咀嚼,觉得老头子的话有点跑题。
“远古的况味,何尝不是一种情怀?”墨农先生又说:“现在的人们,日子好过了,吃饱喝足了,不就开始追求某种情怀了吗?我现在不烧电暖炉而烧煤炉子、不吃炸花生吃烤黄豆,不也是一种情怀吗?”
越说越远,我真的悟不出禅理。
不料墨农先生话题一转,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我说:“对于人来说,挣扎和怀念有机交融的;对于大西南来说,扶贫和开发,两者本是齐头并进的。”
我突然一拍大腿,起身对墨农先生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先生,我懂了。”
墨农先生没有起身,笑着冲我挥挥手,说了两个字:“不送。”
刚刚跨出养心殿的大门,我突然又回转身来,冲着墨农先生扮了一个鬼脸,说:“先生不是不问世事了吗……”
不等他惊讶,我跨过高高的门槛扬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