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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小鱼儿也行,反正我师父高兴的时候就这么叫我。”
“那小鱼儿,我们现在是上去吗?”
小鱼儿一副“你是在说废话”的表情看着她:“当然要上去了,不然会饿死的。不过你这个样子行吗?”
怀朱点点头:“可以的,只是暂时看不到而已。”
“那就走吧。”小鱼儿起身,往楼梯口走去,怀朱也赶紧跟上。
怀朱想过,如果时光可以溯流,她一辈子也不会踏上向上的台阶,她宁愿待在第一层,宁愿在寂静中等候塔门打开奔逃的日子,也不愿经历后来成为她一辈子梦魇的那段光阴。如果没有踏出那一步,也不会有那么多后来,或许她可以一辈子做怀朱,而不是宁怀。
连她的梦境,都不敢再继续下去,只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不管怎么样,她依然踏上了那些台阶,就依然不可能回头。那一个月里她才知道,亲近的人可以反目成仇,不认识的人可以随时兵戈相向,战场上可以义薄云天壮烈赴死,可到了这里,只剩下要活下去的私心,原来,命可以这么重要。
怀朱悠悠转醒,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帐子,一闭上眼那些不好的回忆便会纷至沓来,再散不去。她坐起身,穿上靴子下了床,走出了大帐,找了个较高草垛躺下,双臂枕在脑后,望天际的云卷云舒。她不喜欢密闭的空间,所以总喜欢在外面待着,这会让她舒服一些。
老军医走过来,找了个地方坐在她身旁,语重心长地说:“朱儿啊,都过去了,我们都活下来了啊,就算大将军还活着,也不会怪你,那不是你的错,再说,那时他已是死人了,灵魂早已离开,不在那具躯壳里了。若你不喜,便逼郯国毁了那座塔便是。”
怀朱没有动作,只是过了很久才开口:“老头子,朱儿当初该和你一起走的。”
一句话,道尽了所有的悔恨与自责,老军医也不禁黯然,若是可以重新来过,谁又会想这样。入目的只有血迹和死尸,作伴的只有蝇蛆和恶鬼,整整一个月,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就算是一个正常人也会变成茹毛饮血的怪物。老军医早想开了,否则,他可能会恨怀朱一辈子,毕竟他的儿子,生无可安歇,连死后都被他最疼的孩子弄得不得安宁,全尸都无法保得,怎能教他不痛心怨恨。只是,都过去了。
“老头子,你还记得吗?当初你总说,像我这样一介女儿家不该上战场的。”
老军医也沉浸在当初那段愉快的回忆里:“是啊,可大将军却说,军营不分男女。想来那样一个固执的人能这么说,到底还是在维护你这个小丫头。”
怀朱也泛起了浅浅的笑意:“那是,大将军疼我可比疼你这个养父还要多呢。”
“可不,都把你给宠上天了,什么时候都没亏过你。你从小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家伙,十岁的时候你才只有这么……”老军医用手在空中比划着,“这么一点儿,硬要他带你出征,他不答应,你就就天天粘着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我这个老头子都受不了,惹出的事几箩筐都装不下。”
“哪有,我对大将军也很好啊。”怀朱嗔怪道。
“是啊,有一回对方将领用计诈了一回他,害他输了一仗,好几天都不爽快,结果你倒好,第二次打仗的时候居然把投石车上的石头换成了用布包着的马蜂窝,刚好砸到那将领头面前。那马蜂窝都有你一半高,光是砸过去就能把人砸出个好歹来了,何况里面还有许多蜇人的蜂子,布一打开,可把那将领蛰得好几天都不能出来,差点儿那条小命就交代了。”老军医说得眉飞色舞,灰白的胡须一抖一抖的,好像那事仍在眼前一样。
怀朱也坐起身来,辩解道:“这不也算报仇了吗,后来大将军心情好了好几天呢。而且射那么准我容易吗我,当时你不也挺赞同的吗?”
“行行行,老头子说错话了,你厉害成了吧。我去看看其他伤员去。”说着,老军医起身,向营地走去。
怀朱感激地望着老军医的背影,她知道老军医都是为了开解她才这么说的。是她不好,五年了,仍然放不下过去的事,仍旧走不出那个梦魇,让他担心了。
一滴水砸在她的头上,怀朱抬头伸出手,接连的水珠落下来,砸得她清醒了许多。这场雨终究是来了。
这场雨一下就是半月,淅淅沥沥也没个停,整个怀国大军只好退到后面的城池,双方都没有再战的意思。
这边的雨并没有波及到木英镇,灯会仍然在一片热闹声中开始了。柳下夕岚早已迫不及待,还没待天黑便拉着柳下朝烟和赵芙往外跑了。
木英镇的街道是以不规则的石板铺成的,一眼看去很是赏心悦目;街道两旁的店铺和房屋大多以木头为主要材料,像樟木、楠木、梨木、檀木、沉水木之类,或普通或珍贵的都能看见;镇子上的人多擅养花,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院后都栽种着不少花卉,连一些店铺或者园子的名字都取自花卉,比如卖香料的香祖阁、卖胭脂水粉的媚世居就是取自兰花的别名,还有叫做静客楼的茶楼是取自莲花的别名。木英镇之所以取名为木英,就是因为它自古以木材和花卉而闻名,也造就了它特有的文化气息。它的富贵不是用金银堆砌,而是一种静态的儒雅,动态的生气与活力,令人清心。当人置身其中时,经常会忘记书屋里的某个摆件可能是千金难求的千年沉水木,而路边不起眼的野花杂草也许是被哪国王公贵族争相吹捧的园中奇葩。
柳下夕岚雀跃地走在前面,对于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恨不得全部瞧个仔细。柳下朝烟也很新奇,但她更主要的还是紧跟着夕岚,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就走丢了,毕竟灯会上人来人往,随时可能被挤散。赵芙浅笑着慢步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丫头跑来跑去,因为二人瞧东瞧西,街两旁的跑,所以赵芙竟也一直没被落下。
虽然天还没有黑,但花灯却全被点亮了。柳下夕岚提着两个花灯跑到赵芙面前:“芙儿姐姐你看,这个是兔子的,这个是荷花的,你要哪个?”
赵芙站住,仔细看过去。柳下夕岚左手提的是一只用白色纸扎成的兔子,两只耳朵竖立着,仿佛时刻警惕周围的情况;而右手提的是一朵用粉红色纸扎成的荷花,还未完全盛开,基本上还是一个花苞,欲放未放,极其生动传神。赵芙左右思量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个兔子形状的花灯。这时柳下朝烟也跑来了,她手上提的也是一个兔子样子的花灯,只不过那只兔子的耳朵是伏在身上的,眼睛也是闭着的,很是安逸,见赵芙选了兔子花灯,不由说道:“芙儿姐姐,我还以为你会要那个荷花样子的呢。”
赵芙闻言轻笑:“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荷花的。”
“你名字里的‘芙’不是荷花吗?我以为你喜欢荷花才叫‘芙’的。”
还未等赵芙回答,旁边卖花灯的大婶就说:“小姑娘不知道啊,这‘芙’其实是指芙蓉花,就是木芙蓉,只是荷花的别名而已。”
柳下朝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我见识浅了。”
赵芙不语,她曾经也是这般的“见识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