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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灵芝刻意与宋珩保持着距离,随时带着小令,再不让两人有独处的机会。
宋珩也正经了许多,见她乖乖一路跟着就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老找借口单独寻她。
半月后,行军大队终于来到高原上的明珠——西宁卫的卫府,西宁城。
西宁城西去二百里,便是哈密城,两座城一在青海湖东,一在青海湖西。
隔着这座高原上明镜一般的无边海子,遥遥相对。
忠顺侯金宗留派了长子金蓬,侯在西宁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招讨使兼陕甘总兵大人。
宋琰领着宋珩、郭少通及一干副将,策马从车队中往前而去。
远远看见侯在官道上的人群中,一铁塔汉子身形威武,黑苒红面,状似关公,见着宋琰策马而来,带着身后西宁卫都督总兵等黑压压一片人跪地相迎。
“臣哈密卫指挥使金蓬恭迎总兵大人!”他声音洪亮如牛,口头恭敬,跪地之时却只微微欠身,并未真正恭迎。
因宋琰此行为战事而来,他便以他的军职为尊,称总兵大人而非王爷。
宋琰淡淡扫他一眼翻身下马,上前虚扶了一把:“金大人请起。”
金蓬站起身来,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毫不客气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天潢贵胄的总兵大人。
他比宋琰要高出半个头,胳膊粗壮,和周家人的大骨架倒是一脉相承。
见是这么个小鸡儿似的王爷,心头不由冷笑,眼角透出一丝轻蔑。
宋琰装作毫无所觉,将宋珩等人与他一一引见,金蓬见到宋珩行过拜礼,略略打量一番,对他点点头,算是示意友好。
站到郭少通跟前时,那金蓬咧嘴一笑:
“郭将军,没想到你还能回来。”
郭少通长得也算威武,在金蓬面前一比,却多了几分书生文弱气,面白无须,眉如卧蚕,一双眼生得不大,却似鹰般精光闪闪。
他朝金蓬一抱拳,面上不露丝毫情绪:“指挥使大人别来无恙。”
金蓬朝身后一让:“属下已备好薄酒,总兵大人请。”
众人重新上马,往西宁城中走去。
筵席摆在西宁都督府的花园中,宋琰坐了上首,金蓬与宋珩分左右落座,再往下是西宁卫都督罗自平与郭少通。
宋琰见众人落了座后金蓬带来的一众黑甲护卫仍跟着,便随意挥了挥手:“你们也都退下吧。”
那群护卫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金蓬略得意地看他一眼挥手喝道:“都退下!”
护卫们这才一行礼,有条不紊退了出去。
金蓬嘴角挂着笑,开口道:“总兵大人是在宫里头长大的千金之体,怕来到我们这种荒野之地,颇不习惯啊。”
他指了指刚才出去的那些护卫:“就拿这些人来说吧,个个都是马背上摸爬滚打、刀口喋血混出来的汉子,您这细言轻语的他们听不见。您得吼。”
他稍稍欠过身子,凑到宋琰身前:“这些个货色啊,不真刀真枪吓唬吓唬他们,是不知道害怕的。”
宋琰面色是惯常的阴郁,看不出情绪,语气平静中带丝冷意:“都督大人治军有方,那本王此来更有必胜之心了。”
金蓬见刺激不到他,笑呵呵地坐正身子点头称是:“来人,给大人倒酒。”
侍女端着酒盏上来,厅内立时弥漫起一阵腥臊至极的味道。
宋珩略皱了皱眉,这并不是西宁人常喝的青稞酒,而是东番人最爱的马奶酒。
且是极浓的马奶。
金蓬不怀好意笑着,举起案上金漆酒盏,向宋琰道:“末将在此预祝总兵大人旗开得胜!大人,请!”
宋琰被腥臊味熏得作呕,他从未喝过这种酒,知他是故意刁难自己,面不改色,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从嗓子直带到胃里头。
金蓬哈哈笑着:“王爷好酒量,再来一杯。”
宋琰身旁侍女又忙给他杯盏添满。
宋琰露出一丝厌憎神色,还未等他开口。
“啊呸!”只听身旁一个嚣张的声音:“我说金小王爷,这什么酒啊,你天天就喝馊掉的马尿?亏你喝得惯。”
听宋珩开口就骂这金蓬喝马尿,宋琰脸上差点露出一丝笑,他咬紧牙关才憋着。
金蓬一张红脸都黑了,他早闻这个荒唐王爷大名,也得太子特意交代过这是自己人。
没想到是这么个莽撞人物,当庭给自己下脸。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宋珩又朝西宁都督罗自平嚷嚷开了:“罗大人,听说你们西宁有最好的青稞酒,还不弄点来给我们尝尝?这种马尿谁爱喝谁喝去。”
罗自平是个矮胖子,脸圆肚子圆,两撇山羊胡子,闻言看了看金蓬,只好应道:“是,给大人和王爷上青稞酒来!”
金蓬一脸不爽,瓮声瓮气朝宋琰道:“大人,这可是咱们西疆特有的美酒,您要不习惯就算了。不过,咱们这边本来就比不得中原,风急沙大,地荒物稀,民风强悍,刁民遍野,让大人不习惯的事儿恐怕还在后头呢。”
宋琰微微颔首,顺着他道:“是,什么山水养什么人,本王明白。”
金蓬倒没听出来他话中暗骂之意,见他言语间毫无威势,心头更得意,又一挥手:“上菜!”
一碟碟大碗盛上来,还算隆重,都是西北特色菜肴,以牛羊肉与面食为主。
青稞酒也端上来,侍女为众人添满杯,宋琰正准备举杯说话。
见几个仆人抬上来一大盆羊肉放到他案前。
手抓羊肉。
宋琰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这确实是西宁卫最负盛名的一道菜,以羊腰窝肉切片上蒸笼,蒸熟后拌以辣椒、孜然等佐料香油,以手抓食。
确实鲜美异常。
但其起源于牧民帐篷之中,城市里极少见,官绅贵族更是将此菜视为民间俗食,难登大雅之堂,往往都不屑一顾,更不会出现在宴席上。
除非,要招待的本来就是粗俗低贱之人。
宋琰虽没吃过这道菜,但这典故还是知晓的。
他本来想徐徐图之,至少初来乍到,面上还需与忠顺侯和睦相处。
没想到这金蓬如此无理,三番五次戏弄侮辱于他。
他脸色渐沉。
宋珩对这堂弟已经有了几分了解,知道他乃喜怒不形于色之人。
虽平日都是一副冷面模样,但此时脸色阴沉如此,说明心中已是愤怒至极。
他心叫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