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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灵芝照例去了香坊,一路还捧着《雅香集》琢磨,其中有一段对香道的阐释,似是对《天香谱》上香道一说的注解,是灵芝未曾想过的。
……香之道者,隐于山川自然,藏于浩天大海,于万物生息中顺天而蕴,生万物香,始为得道……若图其用,香为术,若顺其意,则为道……一草一木,一思一念,皆藏香生气,无形于世,无所不及,无有察觉……意之所至,生于呼吸自然之间,乃香之大道。
这便是拟香的终极奥义了,灵芝喃喃念着,“自然,如何寻这自然……”
她似是捕捉到点什么,那念头又一闪而过。
又是一日忙碌,好在这香坊中香料不但齐全,而且新鲜。
杨陶对各种药香了然于心,比灵芝更熟,需要的东西件件准备好,这一日忙乎下来,倒也算顺利。
有了昨日宋珩的提醒,灵芝早早就回了府,刚进院门,清词、清歌便迎上来。
灵芝更完衣,一眼扫到衣架子上宋珩入宫的朝服,问道:“王爷回来了?”
清词给灵芝递上拧干的毛巾,“王爷午时就回来了,用过膳去了芝兰阁书房,大双小双在那边伺候。”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的小令“咦”了一声,笑着转头对灵芝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大双的身影在门口出现,见到灵芝一喜:“王妃回来了!”
“嗯。”灵芝轻轻颔首,“王爷还在书房?”
大双回道:“是,王爷睡着了,那边窗户底下草深树密,有不少小蚊虫,奴婢回来找清词姐姐取驱蚊香,这还在夏日的库房里头呢。顺道看看您回来没有,王爷一回来就问起您。”
如今库房钥匙都在清词手上,灵芝朝她示意,清词带了个小丫鬟往后头去,灵芝方道:“那我和你一块儿过去吧。”
大双拿到驱蚊香,和灵芝一前一后往后头走去,沿着游廊,穿过后院,再走过梅林,就是芝兰阁。
刚进院门,灵芝便见到廊下一片水红色衣衫角一闪而过,没入房内。
灵芝停下脚步,身后的大双也跟着停下。
“王爷身边还有别人伺候吗?”
大双点点头,“嗯,荷月姐姐也在。”
见果然是她,灵芝不得不多想一些,“驱蚊香,是荷月让你去拿的吧?”
大双听灵芝如此问,也觉出些不寻常来,恭敬回道:“是,荷月姐姐向来细心,她提醒后奴婢才想起。”
灵芝又一问,“荷月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双思索着,“大约是,一刻钟前,她来的时候爷已经睡着了。”
灵芝听她如此说,心里更有了计较,立时收了脚步,干脆利落调转头往外走去。
大双满脸疑问,跟着灵芝往外走:“王妃不进去了?”
灵芝一笑,“我在园子里走走,王爷醒了叫我。”
大双似懂非懂,福了一礼,独自进里头去了。
小令待她走远,才憋着气问灵芝:“您为何不进去?刚才里头,就那荷月和王爷在呢!”
灵芝淡然一笑,沿着梅林小径往深处走,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你没看出来,她就是想我进去吗?”
小令茫然摇摇头,然后才醒悟她在灵芝身后,摇头灵芝也看不见,忙道:“可是,可是……”
灵芝回头笑笑,“傻丫头。荷月怕是知道我回来了,才去王爷那里,再故意支使大双回去取东西,让我跟来,就是想让我看到什么令人生气的画面,给我下钉子呢。”
小令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细细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若王妃进去的时候,看见荷月坐在床边或是有些更过分的举动,该如何自处?
视而不见?那不可能,那岂不是给那荷月撑腰。
生气?闹一场?可她若只是守在王爷身旁,那也没有闹起来的理由,反而拉低了王妃的气量。
可小令还是不服气,气鼓鼓道:“那她若是占王爷便宜怎么办?”
灵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扬起袖遮住嘴,“想什么呢!”
对宋珩,她是百分百相信的,若他对荷月有意思,一早留在身边。
若说荷月想趁宋珩睡觉时有什么举动嘛,那灵芝巴不得她那么做。
宋珩睡觉特别警醒,稍稍一碰他便惊醒过来,是长期处于戒备状态养成的习惯。
若他发现荷月有什么无礼之处,自会处理,她更不必插手。
只怕荷月也明白这一点,才想给她添添堵,而不会真去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灵芝猜的没错。
大双轻轻撩起帘子进去,见荷月正坐在床尾,拿着一把湘绣团扇,轻轻扇着风,似在驱赶蚊虫。
大双怔了怔,一个合衣沉睡,一个守在床尾,这画面……怪怪的。
幸好王妃没进来,不然看了,还不知作何想。
荷月听见响动,回头看见大双,目光往她身后一扫,愣了愣,站起身来,压低嗓门道:“王妃没跟你一起来么?”
大双摇摇头,径直走到香炉跟前,荷月跟过去,二人一个换香,一个取香。
大双看了眼宋珩床榻,低声道:“王妃说在园子里转转,让王爷醒了叫她。”
“王妃回来了?”床榻上一把声音传出来。
大双和荷月倒给吓一跳。
“王爷,还是把您吵醒了!”大双不好意思福了福,“王妃在外头梅林散步。”
宋珩扫了一眼荷月,方才大双进屋来时他便醒了,荷月的举动,有些奇怪。
上次,是她惹恼了灵芝,这次,又偏偏在灵芝来找他时,守在屋内。
他约莫觉出些荷月的心思,只是现在,他思量着,还不是摊开来说的时候。
他坐起身,伸了伸胳膊:“打水来吧,我也出去。”
荷月正要上前给宋珩松散的头发重新梳髻,宋珩并未看她,只冷冷喊了声,“大双。”
屋内的气氛沉得吓人。
“哎。”大双立时应下,忙上前从荷月手头接过牛角梳。
荷月触到宋珩的目光,心头一凉,愣了楞,还是退开去打水。
大双给宋珩重新戴好玉冠,插了一柄青玉竹纹簪。
待荷月绞了毛巾来,宋珩擦洗过脸,再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顿一顿,头也不回道:“以后,我午休的时候,屋内不用留人。”
说完,往外走去。
大双一叠声应着,跟在宋珩身后。
荷月却又一愣,停在原地,双手绞着已成一股绳的绢帕。
王爷虽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但她能看出来,王爷,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