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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郑国公府书房内,周腾芳的黑锅脸沉得似快塌下来的天。
周士信坐立不安地侯在他身旁,见他一整晚都未说一句话,未喝一口茶,泥塑菩萨一般沉沉坐着,也不敢开口。
“爹……”眼见快子时,这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周士信实在坐不住,小心翼翼看向周腾芳。
周腾芳闷声闷气地“唔”了一声,算是答应。
“您,没事儿吧?”周士信还从未见过这个父亲这般受挫颓丧的模样,即使在宣德帝身为河间王命悬一线时,他们周家也从未放弃过。
周腾芳哀哀地叹了一口气,右手磋磨着大腿,沉声道:“老了!”
“爹,这关您年纪什么事儿?是贤妃那贱人太过奸诈,太过狠毒,对自己都那么狠,竟然不惜一死来害咱们,这谁能料到?”
周士信自个儿也愁苦,但如今大哥在营中,皇后又被禁足,家中只有他挑起担子来劝慰父亲。
周腾芳伸手去端茶盏,周士信忙站起身拿过茶壶:“您这放凉了,我给您换热的。”
周腾芳点点头,将茶盏放下,缓缓道:“没错,我不如她,不如她狠。我们就不该给宋琰机会,在他闯进西苑后立时将人围攻拿下再说,什么逼宫谋反,只要咱们的人装腔作势在昭华宫外放几支冷箭,不就成了?”
周腾芳越说脸越垮:“唉,还是老了,心太软了。”
周士信端过热茶,递到周腾芳手中,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这一仗,周家太亏!
周腾芳接过热茶喝一口,全身僵硬的脉络渐渐活泛过来,他放下茶盏,仰头转了转脖子,眼中是无限的悔恨和惆怅。
他站起身,书房后墙上挂着的不是什么字画,而是一张舆图,大周的舆图。
周腾芳背着双手,默默站在舆图前,仰头看着,伸手点了点哈密,“从这里开始。”
“金家没了,哈密就没了,然后,是兵马司,对,差点忘了京帮,京帮也没了。”
周士信见他又说起此前的损失,心情更加黯淡。
没错,这两年来,周家在朝中的势力节节败退,每次他们做出努力,都只取得相反的结果,每次想给宋琰给上一击,却都反弹到自己身上,这是怎么了?
难道父亲真的是老了?
周腾芳半眯起眼,手指又指向直隶:“然后是这里,直隶大营,甚至整个直隶,总督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他说完,又收回手背在身后,再看向京师:“然后是这次,兵部,羽林卫,神枢营,呵,一个接一个,他这是要将我翅膀上的羽毛统统拔光啊!”
若是将他们双方比作在棋盘上的棋子,此时,属于周家的子,已经寥寥无几了。
以宋琰的狼子野心,焉知下一步棋不是要对准宋玙的?
周腾芳转过身,踱了几步,站立在窗前,看着外头深沉的夜色。
周士信不用问,也知道父亲口中的这个“他”,不是别人,乃是宣德帝,若不是宣德帝一路相助宋琰,他们怎么会每次都败得那么惨?
“可是?”周士信的八字胡翘了翘,蹙起眉头:“可是爹,这次的事,难道也是皇上预料中的?”
周腾芳浓眉紧紧锁在一起,这次,这次确实有些蹊跷。
“这次,算宋琰那小子运气好,当时,他若再冲动一些直接冲击昭华殿,被皇上看个正着,以这位皇上的疑心,就算贤妃以死相对,他也不会轻易得饶!”
周士信撇了撇嘴,“那他当时为何没去昭华宫?”
周腾芳似被这句话震住,宽肩微不可查地抖了一抖,猛地转过身,眼中闪着寒刃般的亮光:“燕王!”
“燕王?”周士信重复地念了遍,那个混子王爷,他皱起眉:“燕王怎么了?”
周腾芳有些激动地往前走几步,手撑到桌案上,端起茶盏,将剩下的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抹了一把嘴,看着周士信道:“没错,燕王,宋珩!”
他跨过太师椅,撩起长袍坐下,手指在桌案上指指画画:“当初,在哈密,是他跟在宋琰身边,那沙漠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不得而知,但宋琰那么重要的任务行程,必不会带个草包一样的随军提举跟在身边!”
“您的意思是?”周士信摸了摸胡须,猜度着:“宋珩那小子,帮了宋琰的忙?”
“岂止是帮忙,应该是帮大忙!”周腾芳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激动不已,继续点着桌案道:“你看宋琰回京之后,将宋珩笼络一般时时拉在身边,就连去直隶也带上他,若这真是个草包王爷,宋琰为何会这么重视他?”
说着,周腾芳眉毛一竖,语气更为寒戾:“还有这次!据说当时就是宋珩跑出来,拦下正往昭华宫去的宋琰,后来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宋琰便调转人马径直去了凤寰宫!无论当时他们说了什么,定然是宋珩将他引去凤寰宫的!”
“这小子,竟这么有用?”
周士信搓着下巴沉吟:“早知如此,我们当初应该好好收买他!”
“哼!”周腾芳一声冷哼,“他可是皇上的大忌讳,若是被皇上知道他是个人才,且伏在宋琰身边搅风搅雨,皇上第一个容他不得!”
“那,爹的意思……”周士信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咱们先把这人给灭了?”
既然直接对宋琰下手那么难,就也从他的棋子开始动作好了。
“先给我好好查!他的命值几个钱?只要他真跟宋琰有牵扯,宋琰就绝对死定了!”周腾芳一拍桌案,空空的茶盏咕噜噜倒在桌上转了个圈儿,他轻咬着一口金牙,狠狠道:
“若被我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定要将这两个一条绳上的蚂蚱一锅给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