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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熠的马车自从曹工匠家所在的胡同里转出来时,未时便已已经过了大半。
她闭着眼,面目平静的倚靠在车厢的车壁上,身子随着车子的微微晃动而略有颠簸,虽仍是疲乏的紧,但一直提着的心,已经放下了一小半。
“姑娘,您怎么就这么轻信了那个小虎?”青玑坐在衣熠的左侧,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也不算是轻信。”衣熠不用睁开双眼,就知道青玑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心知她还是心疼给小虎的那一两银子。
“我细看过那小虎的手掌,他手中的老茧都快比得上曾经给我修缮熠安府的那位将作大人了,我便猜测他手艺定是不会差。”
“那也只是姑娘的猜测罢了,就算他手掌的茧子再多,姑娘也不能因此妄断他有好手艺啊!婢子只怕他不能做好我们的铺面。”青玑语气中带了丝懊丧。
“那又如何?”衣熠也是无奈:“现今我们还有何法子,能再筹到银钱?”
青玑听到这话,神色间又低落了下去。
“姑娘,那木料一事,我们该怎么办?”
“先去问问看吧,若是便宜些,回去后再想法子凑凑,若是太过昂贵……”衣熠说到这,又顿住了,若是价格让她们承受不起,那铺面一事,也只有暂缓了。
两人在车厢内说着闲话,不大会儿功夫,青璇便驱着马车,来到了一处大院子里。
衣熠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这间位于城角的院落,院落的四周用麻绳整整齐齐的的捆着一摞摞厚厚的木墩,只留出中间一条两人宽的路来,通往院内。
从木墩隔出的路中通过,便来到了一间木屋,屋子不大,里面只有一位老者,此时正低着头聚精会神的摆弄着桌上的几块碎木头。
“掌柜的?”衣熠轻声打断了老者的探究。
“嗯?”老者满是不愿的抬头看过来,见到衣熠三人,又堆起笑脸,拱着手疾步走过来:“女公子有礼了。不知这位女公子需要些什么?”
“请问贵店里,有竹子吗?”衣熠扫着铺内的货架,只看到了各种木板,并没有竹子。
“竹子?”老者听到衣熠的问话,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们三人一番,笑道:“竹子自是有的。”
“掌柜的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衣熠没有在店内看到竹子,本有些失落,不想老者竟说有,这让她心里多了些期待,希望真如小虎所说,罗老会给她个公正又便宜的价钱吧。
“这是自然。”老者说着,便领着衣熠三人,从铺子一侧打开了一道小门,率先走了进去。
衣熠三人也随之走了进去,刚进门,便有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屋有衣熠的卧房那般大小,可看在衣熠的眼里,却并没有多大,因为里面摆了满满登登的一屋子东西,所能站下的地方,也只有门口的开门之处了。
屋里并没有什么窗子,所有的光线都是从衣熠背后的那扇门透进来的,很是昏暗。
映着这光线,只能看到盖着那些东西的麻布乌突突的,至于那下面盖着什么东西,根本看不清。
“竹子在这里吗?”衣熠边以手作扇,扇去这股味道,边向站在前面的老者问道。
“正是。”老者微微躬身,随即掀开了麻布。
漫天的灰尘迎面扑来,衣熠三人被这灰尘呛得直咳嗽,退出门去缓了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女公子,这便是那些竹子。”衣熠的咳嗽刚平复下来,便看见老者从小屋内举着一支竹子走了出来。
衣熠看到此物,眼神不由怔愣起来:“这是……湘竹?”
“湘竹?”老者疑惑了下,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不错,这个在黎……啊,在新宁那边是唤作湘竹,不过在这里,我们大都叫它斑竹。”
“不知这竹子,老丈是如何卖的?”青玑见衣熠神色间带了些怔忡,便向前一步问道。
“这斑竹在我这搁了许久,无人问津。女公子若是要买,小老儿便便宜些卖给女公子,每支斑竹三文钱。”老者看着这竹子,脸上露出肉痛之色。
“三文?”青玑瞪大了双眼,一根有如男子大腿般粗细的丈余木料才要五文一根,这竹子看着虽有小臂粗,可它中间是空心的啊!更何况要做成床铺桌椅来,还要浪费不少,这么算下来,可比木料要贵的多了!
“老丈!您是否记差了?这竹子可比别家贵的多了!若按三文算下来,竟比木料还要贵了!”不用青玑明说,青璇也看出这竹子颇为昂贵,忍不住出口帮腔道。
“并不是小老儿记差了,而是这竹子到这就已经涨到三文一支了。”老者也是苦着脸道:“小老儿这个价,也是只收了本钱,并未再多加一文啊!”
“老丈,若是我们要的多了,您看能否再便宜些?”衣熠听到老丈的话,回过了神来,她看着这些湘竹,神色中带了些怀念。
这湘竹是只肯长在大黎境内的竹子,也是她在宫内唯一能叫的准名字的植物了。她的父皇还曾在她五岁的生辰时,特意用湘竹造了间小亭子送给她当礼物,所以在她一见到湘竹时,便起了势在必得之心。
“不知女公子要多少?”老者一听衣熠的话,满脸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这屋子里的湘竹,我都要了。”衣熠小手一挥,声音掷地有声。
“全都要?”老者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片刻后忙快步走到柜台前拿起算筹盘算起来。
“小老儿这一共有五千四百支竹子,每支均高有五丈,女公子真的都要买下来吗?”算到一半,老者又有些不确定的抬起头来看着衣熠确认道。
“不错,我都要了。”衣熠点了点头,毫不犹豫。
“姑娘!”青玑被衣熠的话吓坏了,急忙去扯她的衣袖,可衣熠却毫不动摇。
“这些竹子原本是十六两银二百钱。不过女公子所要之数颇多,小老儿便再给女公子些优惠,每支竹子只收二文半,共是十三两银五百铜,女公子就给小老儿十三两银即可。”老者端着算筹,凑到衣熠的身前,指着算筹上的珠子,以示自己给了衣熠多大的优惠。
“十三两……”衣熠听到老者说出口的价格后,有些难堪的低下了头,轻声问道:“老丈可否再减些银两?”
“女公子,这可是小老儿的底线了。”老者挂在脸上的笑容在衣熠的一再磨蹭之下,慢慢收拢了回去:“女公子若是能接受这个价码,小老儿这就叫人给抬到贵府去,若是不能……”说着,她又摇着头,将落在地上的湘竹拾了起来,向小屋慢慢走回去。
“等等!”衣熠开口叫住了他:“老丈,我们是经小虎的举荐才来到贵店的,小虎说若是报他的名字,老丈就能给我们便宜些。”
衣熠之前并不想报出小虎的名字,她想着小虎已经帮了她们很多了,这亏欠人情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再额外让他担负了。可没有想到,这一文钱果然难倒了英雄汉,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小虎?”果然,那老者听到小虎的名字后,脚步逐渐停了下来,他扭过身,皱着一张脸问道:“小虎是如何与你说的?”
“他说罗老您这里的价格,是整个邺都城最公正的地方,只要我们来了报上他的名字,您便能给我们便宜些。”衣熠说完后,也不是很有把握,略有些忐忑的看着老者。
“哼!这个臭小子。”老者沉默了下,轻声哼了一句,而后又问道:“你们可是雇了曹胖子给你做活?”
“并不是。”衣熠摇头:“我雇了小虎。”
“小虎?”老者略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毛,突然又笑了:“还算你们有些眼色,知道曹胖子也是依着小虎才有的今天。算了!既然你们把小虎抬出来了,那我就在给你们让点。”
老者说着,又踱着步,慢悠悠的走了回来:“我也不要什么十六两十三两的了,就一口价,十两,这一屋子的斑竹都给你。”
老者见衣熠三人的面色仍有为难,忍不住急道:“这个价可是我看在小虎的面子上才给的最低价了!若女公子还是觉得不合意,就是再抬出天王老子,也没得商量了!”
“老丈勿恼。”衣熠见老者有些动了气,急忙拿话安抚道:“我们知晓这已经是您能给的最低价了,只是……我们还要回去商议一番才能做下抉择,还望老丈勿怪。”
“嗯。”老者见衣熠的神态恭敬有礼,语气也慢慢软化下来道:“也好,小老儿就等你们一晚。”
“多谢老丈。”衣熠给老者躬身揖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女公子且等一等。”老丈本打算去关上小屋的门,走到一半时,突然想起一事,遂叫住了衣熠问道:“忘了问女公子,这些竹子到时要送往何处?”
“就送往东街,原先的王家酒楼就好。”
“什么?”老者听到这个地点,脸上露出了惊诧之意,看着衣熠三人的眼神也不复之前那般温和了:“难道你就是那位能一日断案的女公子?”
“正、正是。”衣熠咬了咬下唇,她有些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