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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她与叶飞飏约定好的这天。
衣熠早早的就起床收拾好了自己,也比往日提前用了膳。
此时她正怀着略带忐忑的心情坐在正堂的主位上,有些心神不定。
不一会儿,玉瑶便一路疾走过来,向她揖礼道:“姑娘,叶公子的马车已经驶到了胡同口,现下他正往这里走来。”
衣熠肃着一张小脸,轻轻的“嗯”了一声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干哑,忙端起一旁早已凉透的茶水灌了半盏,又轻轻抿了抿干涩的唇。
她有些更紧张了,只觉得左胸口的小心脏已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仿佛会在下一瞬便要从她的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忍不住扭头看了看此时正坐在她左下首的迟尉,却见他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之后,站起身来,随着青枢一同退下去了。
正堂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衣熠定了定神,闭上眼又将昨日与迟尉练了许久的那套说辞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再睁开眼时,她又恢复了镇定。
‘没什么可怕的。’衣熠默默地对自己说道。‘只要在叶飞飏面前像以往一样镇定自若,按着昨日和迟哥哥演练那般说出来就够了。’
而后,她的耳中便听到了堂外的门廊里传来的脚步声。
叶飞飏到了。
“叶公子。”衣熠笑着起身,对走进门来的叶飞飏揖了一礼。
叶飞飏上下扫了衣熠一眼,见到她一身男装打扮,心里倒是放下了一半的担心,脸上也带出了笑来。
“女公子有礼了。”叶飞飏回以一礼。
“不知女公子是否已经跟那位大人转述过叶某的话了?”叶飞飏脸上带着衣熠从未曾见过的谦虚,也让她有些好奇起这叶飞飏误以为的“大人”是谁来。
“自是当然,叶公子前日走后,我便将叶公子的话转述给了我家主人,当然也得到了我家主人的首肯。”衣熠面上带笑,眼睛里却隐隐含着一丝担忧。
她知道,这句话是有疵漏的。
若是叶飞飏前日并未全信于她,且让人在她家小院附近看守的话,那必会发现,她并未与什么人有过通信。
这句话自然也会不攻而破。
叶飞飏是什么样的人,她虽不大能看出来,但只看宋何的为人,那必能看出,他也是个谨小慎微之辈,思虑之全,可称之怖。就算他们已经有了可信的猜度,那也会再细查一番。
可迟尉却说他们不会。
正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所得的消息是经过反复验证的,从未有过失手,所以在得到他们以为的可信消息之后,便不会再细究了,尤其是在如此紧迫的当下。
虽然当时她对此仍有意见,可她的处事经验毕竟没有迟哥哥的多,所以她选择听迟哥哥的。
“那真是太好了。”叶飞飏的脸上露出一种深舒口气的放松,又很快被他掩了下去。
可衣熠时刻盯着他的动作表情,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片刻的异常。
衣熠也放下了心来,暗暗舒了口气。
迟哥哥说的果然没错!他们真的有些托大了。
“叶公子前日说要与我细说的查案之事,不知是何事?”
衣熠怕再说下去会露出破绽,急忙谈起正事来。
“几日之前,鄙人偶然之间寻到了一户钱府的旧人,他们就隐居在邺都城的城郊,改头换面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而此人,多少也与女公子有所牵扯。”叶飞飏笑得很是神秘。
“与我有牵扯?是我认识的人?”衣熠细想了一遍,却并无所获,看着叶飞飏的眼神中不免露出些许困惑。
“认不认识鄙人倒是无从知晓,只是女公子所住的这间小院,曾经却是他家的。”
“这间小院的原东家?”衣熠有些惊奇,怎会如此赶巧?
青枢无意间选下的这户小院竟然是钱府旧人的,那这小院之后那间闹鬼的大宅子,岂不就是钱府?
这天意,果真是弄人。
衣熠顿时有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我一直以为钱府满门俱都被屠,不想竟还有漏网之鱼!”衣熠讶异道。
“要细说起来,他们也并非是漏网之鱼,此前也只是钱府门下的外门奴才,只是他们这家受了钱家人的青眼,这才被允许在这条街上过活。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依靠着钱府过活的普通人家而已。”叶飞飏摇了摇头,将这家人的情况大略说了说。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苦要改头换面,躲到城郊过活去了?”衣熠不解,既然是外门下人,想必那寻仇者也不会故意为难到他们,他们又为何出逃呢?
“女公子且想啊,他们既然是得了主家的青眼,那必然会帮着主家做了些一般的外门奴才所不能做的事,对这钱家人的隐秘,多少也会知道一点的。当他们见到了钱府的惨案,又听说是仇家上门寻仇,又怎能不心生恐惧呢?”叶飞飏提点着衣熠,在看到她一副恍然大悟之态时,才笑着站了起来。
“既然女公子已经知道了,那我们就别再耽搁了,这便起身吧?”
叶飞飏说着,便背手向门外走去。
衣熠微皱了皱眉,也跟在了他的身后,踏上了胡同口的那辆马车上。
马车一路疾驰,城门,又往偏僻之地拐了好几次,才来到了一处村落里。
衣熠跟着叶飞飏从马车上下来,顺着崎岖不平的小路一路走过去,走到了村子最里的一户大宅院前。
衣熠看着眼前这座宅院,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是一座五进深的大宅子,朱门碧瓦,房梁众多。
只看它的外面,根本就想不到,这里面住的竟是钱府曾经的外门奴才!
“怎么看痴了?”叶飞飏看到衣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忍不住出口笑道:“快随鄙人去叫门吧。”
“等等!”衣熠一把抓住了叶飞飏的袖袍,郑重的问道:“叶公子可确信这里住的是那户人家?”
“女公子不信?以为叶某在同你玩笑吗?”叶飞飏挑了挑眉,神色中带着股不耐。
“女公子在犹豫什么?钱府的案宗里不是夹了册钱府的进出账册吗?难道女公子竟不曾好好通读?”
叶飞飏看着面前的衣熠,说话的语气不由顿了顿,又压了压语气里的火气,放缓声音道:“只一个外门奴才,拿到的月银堪比朝廷侍郎一个月的俸禄,更何况这受到钱家人青眼的外门奴才了,只怕更会多出不知多少倍。
别说他们只是盖了间这样的宅子,便是将整个村落都盖上宅子,鄙人都不会感到稀奇!”
说罢,便甩开衣熠的手,隐含着怒气几步走上前,用力拍打起门环来。
“来了,来了!”
门里传来一个男子苍老的声音,不大会儿,便见一老丈将朱门拉了开。
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衣熠二人,语带困惑:“你们是找谁?”
叶飞飏一整袍袖,向老丈揖礼道:“这位老丈,我们是廷尉府的幕僚,来此是为寻刘老爷一些陈年旧事,还望老丈代为通传。”
老丈见叶飞飏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以为是过路的读书人,不想竟是官府的人,一下子便多了些畏惧,也不敢去通传,只是让开了身,将叶飞飏和衣熠两人让了进来。
“二位官爷快请进,我这就使人去寻我家老爷。”
话落,便走进门口的一间小屋,从里面踢出一个略年轻些的男子,让他去向主家通禀,自己则引着两人绕过门屏,去了会客厅堂。
坐了不到盏茶的时间,从外面疾步走进来一位胖胖的四十余岁的老者来。
男子浑身穿金戴银,大拇指上一枚硕大的玉扳指几乎盖过了他的整只手指。
“二位官爷有礼了。”
老者未语先笑,一路拱着手踏入了大堂,见礼之后自己又坐在了下首位上,将主位给让了出来。
“不知二位官爷找到小老儿是有何事?”
老者嘴上虽然问得很是淡然,可看着两人的眼睛却很是畏缩,不敢同二人直视。
“刘老爷,我们也无他事,只是听闻您知道一些陈年旧事,便来打探打探。”叶飞飏率先开了口。
老者喝茶的动作一顿,茶水撒了一些,在他的锦服上污了一片。
身旁的下人忙拿着干净的帕子去擦,却被他一脚给踹翻在地。
“滚出去!”他将茶碗顺势砸到了那人的头上,大声骂道:“竟敢拿这么烫的茶给二位官爷喝,还好这次烫到的是我,要是不小心烫到了二位官爷,我看你们有几条命去赔!”
而后又站起身,转头对着衣熠二人拱手陪笑道:“我家下人不懂事,吓到了二位官爷,还望二位官爷不要放在心上,把他当个屁,给放了吧。”
衣熠看着地上那名被拖出去的仆人,有些坐不住了。
可叶飞飏看到这一幕,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孔老二,看样子你这几年的潇洒日子过得很是不错,竟比当年还要得意几分啊!”
胖胖的老者听到这个,身子不禁一抖,连说出的话都有些发颤。
“这位官爷在说什么?小老儿怎么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