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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穆。左卫,他亲生父亲,字子穆。她彼时在下人堆里曾听过这些风言风语,说咱家左老爷多么厉害,把当朝皇帝陛下的大舅子都给扳倒。这些流言,她只是一笑而过,当成谣传听过便也忘记了。可如今,却竟然是这样的局面?
冤家路窄?左小吟心里苦笑。“哎,你也知道,坐牢的日子是当真无聊的紧。多亏了陛下厚爱,我这骨头还算活得不错。一直琢磨着再见到子穆兄后我该准备怎么样一份厚礼给他,可现在,倒是不用了。盈丫头啊,你到是和你爹当真不象。你爹是喜欢背后捅人刀子,你倒是喜欢替人挡刀子。哈哈,有趣得紧埃”
彰爷话完,左小吟还没慌,亚姝却是慌了。她一把将左小吟拉到背后,深深地朝着彰爷行了个大礼,急急的道歉:“彰爷,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是小亚我的疏忽,您大人有大量,犯不着跟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成不?咱混老江湖的的大老粗还知道一句话,大人不记小人过,您真的不要……”她一番话还没说完,那边西虎却是狠咳了几声打断她的话,笑说:“亚姐您这是说彰爷还没大老粗明白事理?”“都别说了。”一直沉默看戏的乔楚终于出声打断她们的争吵,直起身来扒着彰爷的肩膀,带着三分痞的笑说:“彰爷,我想您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不是么?今个儿是亚姝带的人,是过得了审,还是过不了您总得给句话说吧。”
彰爷点了点头,抬起手朝门外挥了两下:“来人。”
随即进来两个身着黑色囚衣的男人,满脸横肉,一抱拳走到左小吟面前把她直接架起。看到这架势,亚姝顿时着急了想去拦,西虎则是和南狼站在一起看笑话,而乔楚则是沉着表情不声不语。
被紧紧抓起的左小吟并没有反抗,低下头捏着手心里的冷汗,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抬起头笑着张开了嘴。“彰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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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极是赌博的唤,将时出了口,便是几人各自表情都略微有些惊诧。唯一淡定不语地,只有彰爷捋着胡须的手顿了下来,微颔了下首示意那两个壮汉放开她。“盈丫头倒是可以说话了?”他挑眉望向那边惊讶不已的亚姝,显然对于亚姝的情报有些恼意,“不过,你这称呼可真是折杀老夫了。”
左小吟捏了手心的汗,走到彰爷面前,弯下腰略垂眼明显的退让和甘于俯首。她诚恳的望着彰爷,唯一完好的眼睛里没有一丝虚假和闪躲。“彰……唔咳,彰伯伯,”她嗓子开始灼热的烧着,喉咙里刚恢复一点的伤口似乎又开始渐渐绽放,血沫在嗓子眼里翻滚,不断提醒她,她坚持不了多久。可就算这样,她依旧面色如常,继续字字铿锵不卑不亢。“我只是一个不懂事理的晚辈。早些年曾听家父提起过彰伯伯,知道您是怎么样一位人物。家父常常教育我,一如朝堂为其主,身不由己。左家一朝没落,落井下石这样的事情早已被太多人做绝了。您看我这张脸,听听我这声音,是多少人怨我家父恨我家父的结果?可我只是一三步不得出家门的小女子,做何犯错该招惹此般责难?我如今见到彰伯伯在如此困窘之地还能如此龙朝虎精,便知家父所言非虚,彰伯伯断是不会拘小节,更不会如那些不能成器只知欺小踩弱的小人一般。”
这番话,被她一下人道来,倒真比一个大家闺秀一样。她心里虚虚惶惶,几分苦笑,几分无奈。
彼年,那个少年曾戳着她的额头训她:“瞧你这野样子,拜托你好歹也是左卫的闺女好不好,不能成大家闺秀就成个小家碧玉也行啊1
她恼羞成怒狠掐他的腰,不依不饶。
他为了不挨打只能拼命得抱着她哄:“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
面皮薄脾气倔的左小吟偷偷还是学了。跟着小姐身边,不断的扭着腰,说那些温润圆滑的得体苏字。
她有好好学,亦会过得好——不过,是在监狱里吧。
她掐着心思,寻着早年简止言非要教她学那些大家闺秀学的语气和口吻。把话说圆了又不能全部点破,还得把自己的弱势说出又不能太没骨气,又得把彰爷给捧到高处让他不好当众翻脸给他台阶让他直接下来不至于掐着她不放。
听了这番话,彰爷沉默了很久,一直盯着左小吟的眼睛看,好象要把她看透彻一般。就在左小吟被他看得快要发虚的时候,彰爷忽然拊掌而大笑,“好,好,好!左卫这老狐狸,当真养了一个小狐狸!只可惜,他顾虑太多,倒是没你这年轻人的胆量和气魄!盈丫头看你这胆识,一个小小女监,是关不住你的埃”他站起身来,随手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牌让一边一直浅笑的乔楚递给她,“盈丫头,从今个儿起,女监只你为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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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的半午,燥气已渐端倪,从内监出来之后,左小吟后背就已经燥了一身汗来。旁边的亚姝脸上亦是挂着汗,离她不远不近的走着,对她更是一改先前热情的态度,不冷不热。至于身后的西虎南狼,尤其是西虎,却是罕奇地对左小吟更加热络了几分。
左小吟讪讪地抓着手心里的玉牌,尽量客气地回避着西虎的热情,亦对亚姝态度忽然的转变有些不知所措。
起初刚拿到这象征着女监黑暗面里最高权力的玉牌之时,左小吟心里几乎是乐翻了天。她自顾自地以为,自己一番话滴水不漏连一个权倾一时的强势人物都给说服,更以为自己是一步登天直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心里美到了家,骄傲到了头。
手里的玉牌,好象是一块闪耀着黄金和美玉的辉煌大门,等着迎接她象一个得胜将军一样从这个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左小吟正兀自幻想着,一直未跟她说过半句话的乔楚看似无意帮她推门的时候,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小姑娘,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多半是用来砸死人的。”
她当时的确是吃惊回头看他,可乔楚却依旧是一副淡笑轻佻的模样,丝毫没有一分正经表情。于是左小吟想,她大概是听错了。
可如今,一步一步走出这内监进入女监的地盘之后,她才明白,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而当她真正懂得,这块玉牌带给她的到底是什么结局的时候,她十几年来忍耐的脾气一下毁于问候那个姓彰的老狐狸全家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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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监。
共十九间,东有十间,西有九间,平均一间约为二十人。东间地段暗地里,自然是听命于东一间老大亚姝。而西间地段,则是西三间西虎南狼的地盘。东间西间争斗了这么久,却一直未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老大。
众所周知,关押女囚的女监也好,关押一般刑犯的外监也好,明里的地头归掌狱者之如柳刍王顺等人来管;暗地里则是由阶级明确的狱霸来统筹压制。
而关押朝廷重犯,比如皇亲国戚,又之如滔天大罪的死囚,则是关押在大狴司最恐怖的内监。内监恐怖不是因为明地里狱卒们上的私刑,而是那里面关押着的全部都是杀人不眨眼,噬血成狂,之如妖魔一般可怕的存在。
内监的可怕,是因为它所关押的人。
而在这么可怕的地方里所出来的狱霸,能压制住那些恐怖囚犯的人,自然在暗地里也就是这大狴司暗影世界里真正的皇帝。
彰爷,就是这个现任皇帝。
听着鬼刺极其淡漠的跟她解释完这大狴司复杂的权力关系结构,左小吟头疼欲裂,捏着药碗就想直接砸自己脑袋上撞死算了。她居然犯了这么一个错误——她竟然相信了一个和左卫有着深仇大恨的老家伙?她简直是个白痴!
如今,她一个初入女监仅仅数天的丑丫头,一步登天坐上了一直权力平衡着的女监之首,这不是摆明要送她去死?
好不容易笼络到的亚姝,只不过现下碍于她好歹有恩于己,还未曾和她翻脸。只可惜,左小吟深切的明白,亚姝或许可以容忍她左小吟和她平起平坐,但是绝对不可能容忍她一小小丫头反高于她一头。反目,只是迟早。而西虎南狼,更不用说,早是在一边虎视耽耽随时准备吞掉自己。
她现在基本已没有一丝人脉关系网,如此下来,诺大一个女监,她要如何为大?!“从今天开始,女监只你为大。”
真是只她为大啊!她也得有命为大才是啊!左小吟苦笑着端起药碗,猛地灌到嘴里。
彰老狐狸,借刀杀人,笑啖活人,你够狠!
鬼刺看着左小吟喝完药头也不回地走出门,放下手里正看着的书,有些出神。这些日子里,大狴司外监,女监,内监三处地段,权力斗争愈演愈烈。他本是从来不愿管这些事情,也就随着那些人闹腾。只如今,却多了几个让他不得不头疼的人。
最开始就是那个彰恩虬,作为当朝的国舅,处在内监凭着当时在朝廷里就翻云覆雨的能耐,亦是过的潇洒自在,他鬼刺也无可耐何地由着他——皇亲国戚,自不是他可以动得。更何况,自从彰恩虬来了以后,内监里那些妖魔一样的存在也安分了不少。
可为什么这么一个家伙,会把左小吟给推到了如今这权力争斗的风口浪尖?真的只是因为假“左盈”是他彰恩虬夙敌左卫之女?
再来,便是乔楚。
这是他第二头疼的人。
他想起乔楚前些日子跟他做的交易,心里更是没谱了。看着那油灯灼灼的燃着,念起当时乔楚回到牢狱里看到左小吟空掉的临四间囚房之后,转身第一次沉着脸对他说:“鬼刺,我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啊,他鬼使神差的竟然答应了。为了这个大概已经从骨子里烂掉的王朝,他早就没了选择。
第三头疼的人,就是左小吟。……油灯啪啪地烧着,似乎点着了扑火的飞蛾。他揉了太阳穴,仿佛要把心里一股没来由地错觉给抹杀掉。
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些该死的看不见说不清的暗涌是自从左小吟这个女人进来之后才有的?
不论如何,只希望这场争斗,能平静的过去。
左小吟啊,我可是在你身上押了太多的赌注,你千万别象这飞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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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世上有太多事情赶了巧。
左小吟被狱卒押着走进东一间之前,忐忑不安的心思,全被她压制成了几个深呼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事已至此,她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算到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当她看到眼前这几个不速之客的时候,她并未有太大反应。
罗伍月正笑咪咪的坐在东一间床.上,跟亚姝有说有笑。见她进来,却是挑了挑眉,风情万种的走上前来挽住左小吟的胳膊,亲昵笑道:“呦,这不是盈姐姐么。”
左小吟自是不愿和这女人有半分瓜葛,赶忙不着痕迹的推开罗伍月,诚惶诚恐:“罗,罗大人,咳咳,说笑了,说笑了。”“姐姐可以说话了?真是有福!我伍娘一眼就能看出来盈姐姐是个有福的姑娘,看,被我伍娘猜对了吧!不过话说回来,盈姐姐,您这难道是还记着前几天那次小误会?”罗伍月轻轻掩口,丹凤眼含着狐笑,真假难分。
左小吟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边兀自冷脸抽着大烟袋子的亚姝。亚姝亦看见她明显的求助眼神,愣了一下,随即别开头,继续抽着闷烟。这下,左小吟只能苦笑着看向罗伍月尽量装傻的笑着:“罗大人,您,您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
黑亮狭长的眼瞳滴溜溜转了两圈,罗伍月笑的更加甜了,“盈姐姐,如今您是女监之首,我这小小官媒娘,自然是得来给您打个招呼,以后我们之间得多多担待不是?”“……您想要什么样的担待?”“盈姐姐真是心神灵慧的紧。既然您都把话挑明了,我也就把话给您说白了吧。”罗伍月笑了笑,示意左小吟附耳过来,轻轻耳语,“我要你和我一起,把西间那边给吞了。四六开,我六,你四。”“……”左小吟半天傻在原地,很久才木木地回问,“什么意思?”“呦呵呵,盈姐姐您还不知这的规矩吧。你说我罗伍月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着劲朝上爬,图的是个什么?您可着劲的奔着上头跑,又为了什么?不都是图一利?这利,对男人来说大概还有个女人图,有个权图。咱们呢?有个几只金珠翠花戴戴,也就知足了。以前吧,我和亚姐姐坐东间赚了点小钱,可都一直没什么大油水。东间这些穷酸的女囚,也就那么多薄利了。不过西间那边,比咱地大比咱人多不说,关的都是短期囚犯,换囚换的频繁,那些新人,可都是一大吊一大吊的金子银子埃今个儿这老天把您送给我们了,您手里有玉牌,有彰爷亲自罩着您,西间那块肥肉不是就摆在咱面前等着咱吃?”罗伍月眉眼含笑,好似恨不得现在就拿块算盘在左小吟面前亲自打个精脆,让她好好听听金豆子银豆子乱蹦的欢快声音。
罗伍月把算盘给左小吟打清楚了,可左小吟心里的算盘却是打在了罗伍月头上。她心思转了几转,惶然惊怕道:“罗,罗大人说笑了。我,我就是瞎,瞎猫碰个死耗子。西,西间那西虎南狼两位,我,我可不敢招惹埃再,再说了,我们这样做,不会被上面的人发现么?”
“哈哈,盈姐姐你想多了。西虎南狼那两个不成器的小丫头,也就仗着柳刍给她们撑腰。您可别把我罗伍月太小瞧了,论本事,我不比柳刍差。更何况,盈姐姐,你后面还不只有彰爷吧?每夜里,您被狴司大人召去做什么……咱虽然不知道。但是这个谱,我还是有个八九的。”她轻弄着左小吟一缕发,低声言语,却是让左小吟心里刮起了凉飕飕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