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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说,罗伍月该知足了。可左小吟自从混在女囚工地上,却听了不少关于罗伍月胃口大的风言风语。她就留了个心眼,暗自里收集着罗伍月一笔一笔的入帐记录。没想到,这一算,她却发现,罗伍月的胃口已经不能不说是大的问题了。
罗伍月盘剥“蒜爷”那是相当有一套,就是一张皮剥骨,她也能生生给你扯下一层皮来做张人皮扇子。为了钱,她几乎是穷尽了手段和私刑,所以,她这“阎罗娘”的名号,就这么来了。在和左小吟亚姝合作期间,她更是玩尽了手段,隐瞒“蒜头”,克扣“蒜头”,真正分给左小吟和亚姝,甚至孝敬彰爷的,都比不过她自己私藏的一半。
这些灰色收入,不论给鬼刺看,还是给彰爷看,都够罗伍月吃一壶了。
她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借刀杀人。
亚姝看到那本帐目之后,果然如左小吟所料,不动声色地去找了彰爷——亚姝怎么会允许罗伍月在她地盘上玩这把戏?第二天,罗伍月就被人堵在某监室里,剁下了一根手指。
而“恰巧”经过的左小吟进去的时候,本想是看这个被简止言使唤着的罗伍月会有怎样的惨状,结果却见到了一个她没想见到的人——乔楚。
两个蒙面的男囚死死按住被堵住嘴巴的罗伍月,乔楚拿着一把精致的青铜匕首,毫不犹豫的朝着罗伍月的手扎了下去。左小吟装着受惊瘫倒在地,嘴角却忍不住浮现一丝嗜血报复的笑意。乔楚的手法很凌厉,动作很干脆。血溅的不多,切口整齐而完美。
不知道乔楚还用了什么特别手法,本不至于让人疼晕过去的剁指之刑,一下让罗伍月一声惨叫,生生疼晕了过去。两个蒙面男囚得到乔楚的示意,拖着晕死的罗伍月出了房间。而左小吟脸色有些发白,看着乔楚那始终清淡散漫的笑容,心里有些发冷,转身亦要出去。可刚走没一步,身后乔楚却忽然开口了。“小丫头,做人啊,不要这么绝。”“……”左小吟回过头来,面色沉静。“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他正靠在墙边细细地拿着一方雪白的帕子擦了染血的匕首,一副轻漫笑容,“哈哈,听不懂就对了。今个儿啊,按彰爷的规矩来说,私扣蒜头居三成上的,就够卸一只手了。只是怎么说呢,做人啊,还是别那么绝。罗伍月做事又贪又绝,不给自己留条路走。”他灵巧的拿着匕首在手里转了两个圈,插入腰间一个黑色刀鞘内,拍了拍手,拾了桌上那只手指包进那方擦匕首的帕子里,转手丢给了左小吟。
左小吟接了那手指,表情阴晴不定。他从她旁边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朝她弯了眼眉,黑玉一样温软璀璨的眼瞳里,飘着几许温暖,妖娆的倾国面容近距离之下似妖似仙:“小丫头,做事莫太绝,给人留条路,日后也就是给自己留条路走。今天,我帮你留了一条。不管你怎么想我,我都当你在心里谢过我了。”
说完,他竟然象拍一只小狗一样,极其自然的伸手揉上了左小吟的头。左小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让他揉了好几把,才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你这家伙1左小吟怒目相向,这个该死的混蛋,不要自以为把什么都看得很清楚好不好!什么叫帮我留条后路?!不要弄得什么都是为我好一样!你又知道什么?!你根本就是坏我的事情!
乔楚揉了揉被狠狠打掉的手,张了张嘴好象要说什么,可最终只是半闭了轻薄的唇,挑了一个无谓的笑容,转身离开。
小丫头,笨丫头。
环绡,你说,她真的是当初那片杏园里的丫头片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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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有头债有主,这话是不假,只可惜罗伍月吃了苦头反过来报复的时候,没抓住左小吟这个头,反倒抓住了亚姝这个冤大头。
但是出乎左小吟预料的是,一直叫嚣着要报复回来的罗伍月,在查出是亚姝拿帐目给彰爷的时候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捧了脸,漫不经心地在桌子上敲敲打打,失了小指的手包着厚厚的纱布。“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罗伍月啊,敢做这一行,敢为了钱上瞒下欺什么都做,早就把这颗脑袋系腰上了。你不提我也知道这蒜头的规矩,这次我本该被剁一只手的。听乔楚说,是你帮我求的情。”罗伍月抬起头,并没有一贯妩媚的笑,冷清的月色下在她风姿满满的脸上,分外柔和。“左姑娘。”
左小吟没接话,大抵是听罗伍月那腻死人的“盈妹妹”听多了,这么一听反倒是不习惯了。她只是支吾了一声并未多答——被罗伍月单独叫出来,她心里始终有点悬忽。
罗伍月了然的笑笑,站起来拍了拍左小吟的背:“今天我承你这个人情。可是你知道,人情这个东西在这个地方屁都不是。所以,你不用也最好别有什么期待。亚姝那没脑子的家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帐目,我懒得查,亦不想去查。我这次被罚,彰爷肯定合计着我不敢再犯。可是啊我今天不怕告诉你,左姑娘,我还敢继续拿这蒜头,贪这蒜头。一根手指头,换很长时间的无人防备看管,也算是划算的紧。只是一根手指头而已,又不是一整只手。”她笑的直接,话也直接,大抵是左小吟第一次从罗伍月嘴里听如斯简单的话,面上无知不解,可心里却幽幽响起了乔楚那句,“做事莫太绝,给人留条路,也算是给自己留路了。我今个儿替你留这条路,就当你在心里谢我了。”难道,他早就预料到假如如左小吟所计划的剁掉罗伍月一只手,绝对会被罗伍月给死死盯住一查到底?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帮自己?
罗伍月话到说透了,可左小吟却晓得,再在帐目上做手脚去告密是绝对行不通了。那样无疑就是直接跟罗伍月摊牌——我才是告密的人。“我今个儿喊你出来,没其他意思,就想跟你摊个牌。”罗伍月从后面压住了左小吟的背,凑在她脸边极其低哑地说:“我保你成东间老大,你废掉亚姝。”
果然,还是记恨在心吧。左小吟一副惊吓表情,连连摆手,“伍娘,您说笑了,我,我没那能力。亚姐对我很好的,我不能这么对她。”“嘁,胆小的傻丫头。我再换个说法吧……”罗伍月笑出声来,妩媚婉转,“你不废掉亚姝,我就让亚姝废掉你。”“……”左小吟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牌子。
看到左小吟那憨傻受惊表情,罗伍月噗嗤一声笑得更欢快了,她拍了拍左小吟腰口的牌子,极为散漫的笑:“能拿到这牌子的人,怎么会被我罗伍月给做掉?左姑娘,你能拿到这让人抢破脑袋的牌子,可能只是彰爷一时糊涂了,也可能是你太好命。可拿着这牌子还能好好活到如今,再扯你命好就是我二愣子了。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想深究,太累。你和你的牌子,对我来说就是一大块黄金,等着我慢慢扒。只是你既然能走到这一步,亚姝必然不是你的对手。别跟我提什么亚姐对你好之类的话,那都是屁话。你想想你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亚姝怎么对你的?千万也别跟我提交情这俩字,忒矫情。咱俩之间,就一个字,钱。你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吧。”
罗伍月给了左小吟五天时间。
五天,若她废不掉亚姝,废掉的就是她自己。
左小吟推开东一间的门,看见亚姝那张早已熟悉的笑脸,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彷徨。
而麻烦的事情,宛如赶趟趟过家家,挨个找上了左小吟。
次日白天,鬼刺冷着脸领了一个人出现在东一间门口。
南狼由于在西间把一狱卒给打成了重伤,获一年补刑,从西间这个短期囚牢转移到东间。
而好死不死,正正是左小吟所在的东一间。
看着南狼在鬼刺背后对她做的挑衅鬼脸,左小吟心里的彷徨变本加历地变成了另外一种无力感。
该死的,麻烦,麻烦,她难道生来就是招惹这些麻烦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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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起,左小吟已经习惯在深夜惊醒。梦里偶尔会见到的大片杏花,会听到的鹭鸶小调,以及——似蝶翅一样忽闪忽闪的耀眼阳光,都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坍塌成一片片的黑暗石墙。扑满鼻尖的是腐烂发霉的气味,此起彼伏的鼾声,女人凄厉的哭叫,她却是麻木的闭了眼,直直躺着,在心里计划着每一天,每一天。
只是如今。“白痴女人,你没睡吧。”
坐在椅子上的左小吟挪了挪,把背对准了那聒噪的家伙。
南狼依旧不死心,靠在墙上,阴冷地月光从囚窗里射进来,手腕上栓在桌腿上的铁链折射出森然的反光。他笑的依旧清澈凛冽,嘴角的鲜明的乌青淤血看起来是那样的突兀。刻意遮挡的清俊容貌,满是血污,狼狈异常。“白痴!我是为你来的!快点放了我1南狼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小声喊,好象跟召一个丫鬟一样。
左小吟咬牙。
该死的,为她而来?她虽然把诚意给她们看了,但并不代表她现在就想倒戈!而且,他到底有没有脑子?作为亚姝的眼中钉,就为了这扯淡理由跑来东一间送死?“南狼姐,我求你别折腾了成不?”左小吟实在受不了了,站起来转过身四下看看,确认对面通铺上的亚姝和女囚们都还没醒,走到南狼面前蹲下小声的说,“今天夜里是我看着你,你稍微老实点熬过去今天,为我好也是为你好。等明个儿一大早你就赶快回你西间去吧,我相信西虎姐一定有办法让你回去的不是么?”“喂1南狼不乐意了,眯了眼睛呲了牙,明亮亮地闪。“你什么意思?”“我说的够清楚了,你给我回去。”“不行1“为什么?1“因为我不高兴,我不开心,我不乐意,我不……”
左小吟用手堵住了南狼那张嘴,只感觉脑袋上的筋突突的跳疼。“南狼姐,你吃苦头没吃够么?明天的话,亚姝指不定会怎么对你下手。”左小吟尽量诚恳的说。她绝对不能让南狼这个家伙呆在这里,他肯定会坏她事情,尤其是眼下这个关头。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对面鼾声大作的亚姝。
南狼看她那表情,伸过头凑近她耳边轻笑:“我是来帮你干掉亚姝的。”
有那么一瞬间,左小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她愣了半天,看着南狼脸上渐沉下去的清淡笑容,“你,你说什么?”“我知道罗伍月给了你五天时间干掉亚姝。”南狼的表情轻描淡写,他看着对面亚姝,长长的刘海滑在一边,露出眼角三道血红图腾,在月光下那个视线莫名地染着一层让左小吟心凉地血色。“我不是罗伍月派来的,亦不是西虎。有个不想让你死的人,让我来帮你,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左小吟怔在当常
不想让她死?
会是谁?在她一步一步在这个地狱里慢慢染成黑色的时候,还会有人不想让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丑丫头死?
难道,是鬼刺?
不,不可能啊,他难道不是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日后可以翻案的冰冷记录而已?“你不用想了。他说过,关于他,你最好一无所知。”南狼用手扯着自己的刘海,孩子气地低头玩弄,“你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干掉亚姝。至于怎么做我来处理就是。你只需要挑个最好的时机,以及理由。”“那个人,那个人比你姐西虎对你都重要?我不明白了,南狼你究竟是什么人?”左小吟只感觉他身上浮现出越来越多的迷团,全部笼罩在这个人的身上,使得本来在她眼前活生生的一个单细胞男人,隐藏成了一团黑线纠缠的乱麻。
南狼仰了头抵在墙上,笑的分外张狂,“我告诉过你了,小爷叫狄昴,用你那豆腐脑袋好好刻下来吧。其他的,你一样不用知道。”
左小吟看着少年嘴角那狂妄的笑,一个问题下意识滑出了嘴边:“我一直忘记问你,你多大?”
南狼愣了下,低下头看着自己拷在桌腿上的手,一个一个数起手指头来。“十三。”他数了三四遍,极其自豪的抬头冲左小吟笑。“……狄,狄昴是吧?”“是啊1“你,你吃饲料长大的是不?”“……吗的白痴女人,小爷这叫少年老成1
少年老成也不是这样老成法吧!亏她还一口一个南狼姐!都叫到哪里去了!她今年都十八了啊喂!她居然喊了一个还没有及冠的小孩子喊姐姐,啊啊她真想一头撞死或者掐死这死孩子。
左小吟抬起眼睛愤恨的看他,如此近距离之下,面前的南狼象一张剪影一般分明。月光下的少年仰着头,额前的刘海乱发散在一边,眉目间张狂颜色,几许青涩不期然顺着挑衅的视线流露,眼角的三道血红图腾象鲜明的泪线,勾勒着他异常明亮清澈的眼瞳——这个家伙,居然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而已。
而就是这个半大孩子,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问她:“你磨叽个什么磨叽!到底什么时候干掉亚姝?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天天陪你在这里瞎耗1
杀,被杀。
这地狱里,竟还有这样一个早已习惯此类规则,甚至在这种规则里跌打滚爬成如斯老成的一个小小少年。……原来,背负着别人所无法理解的命运的人,不只是她一个。
左小吟心里没来由地一紧,别开了视线看了看依旧熟睡的亚姝,轻轻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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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亚姝早早醒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兴致冲冲地折腾南狼。左小吟在一边安静看着,沉默不语。南狼早就有心理准备,依旧是在众人眼中诡异阴森的沉默女子,任亚姝拳脚相加,不反抗亦不多言。
很快就是上早工的时辰。
早工工地上,亚姝是故意在南狼脖子和手上本来的枷链加长了许多,让左小吟拖着他在监场上大摇大摆地走。这无疑会使得左小吟直接当成承受西间那边愤怒的明显靶子,依她的性子,本该是死活都不会干的。只可惜,南狼一直朝她使眼色让她当这个差。而且……如果南狼被亚姝亲自拉扯着,绝对会被折磨得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