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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小马车悠悠行径,青青河水浅浅缓流,隐秘着石子的小道从轮下卷过,“停车,快停车。”
车夫拉马停下,一个清秀的公子哥跳下车跑到一旁大吐特吐。
那车夫摇了摇头,“我知道庆丰阁的菜品是顶好的,也见过不少客人因为食多而难受的走不了路,可却没见过像公子这样吃到吐的。”
雨欣捂着肚子又吐了一趟,车夫不忍道:“要不我去给您摘点野酸果消消食?”
她摆摆手,靠到树旁休息,她是吃撑了,可更多的是因为晕车才吐的,刚才在庆丰阁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所以才叫方主厨一次性把菜都做好,她每样都吃了,也提出了建议,应该会有帮助吧。
记得以前有段时间她迷上了做菜,天天看美食节目,几个月下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喜欢吃而看,还是因为喜欢看而看,反正她觉得主持人说的比她自己做的好吃。
车夫等了一会,“公子,要不上车吧,再有半盏茶的功夫便进城了。”
眼看是快到了,雨欣无力的说道:“行了,剩下的我自己走,你回去吧。”再坐下去还指不定吐出什么来呢。
那车夫听着高兴,可又担心把她一个人撇下对庆丰阁不好交代,便一直坚持要送她进城,直到雨欣说有人会来接她,车夫才半信半疑的架马离开。
雨欣靠坐在树边摸了摸肚子,就像阿非说的赚钱都不容易啊,十道菜,一百五十两都装这里头了。本来她打算等子染那家伙酒醒了给他要二百两的饭钱,可没想到那小子居然先走了,听柜上的伙计说好像是有人来接他。
若算上被三丫头抢走的那二百两,她一共少赚了四百两,不过还好,今天有一百五十两入袋,雨欣忽然一笑,像这样算着帐倒让她想起以前玩网戏的时候,每天固定的模式是,打出装备换金子,换了金子存起来。反正身上一有钱她便存在库房里,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孩子都一样,天生喜欢存钱。
就在雨欣休息的时候,从对过走来两位大妈,她们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边走谈论着。
“哎呦,可把我吓坏了,突然冒出来那么多人打成一片,刀刀剑剑的,好怕人啊。”
“就是啊他婶子,咱们还是走老路算了,免得又碰上这伙人。”
“对啊,瞧方才那穿红衣服的,长的可真漂亮,比那勾栏里的清倌都漂亮。怕是别人把她当女娃抢了。”
“嗯,恩?他婶子,你是不是去过了。”
“什么?没有啊,我不知道啥子勾栏。”
“是吗?”
“他姨,你知道?”
“不、不知道,没去过。”
“就是说啊,刚刚可把我吓坏了......”
雨欣想着她该不该笑,勾栏?她晃晃脑袋起身往城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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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后巷
雨欣试着推了一下木板,门没有锁,看这个时间翠环应该回来了,好在给她留着门,她闪身进去顺带把木栓合上。
早前她便与翠环说了,到了点她若没去香袖坊便让她先回府,但要从大门进去后门不用着急着去锁,别人看到了她便会以为卿凤也回来了。
回到春萱阁,雨欣回房内换好衣服来到院后的空地上,那有几个闲置失修的破柴房,她走到第一间敲了敲木门,“是我。”
门迟疑的打开了,从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瘦高的男子,因为在房里带了十几天暗无天日的日子,现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脸上的颧骨更加突出了。
男子看到雨欣笑了下,“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像他这样,大家不难猜出他是谁了吧?没错,他就是真正的周赖头。
若问他怎么会在这儿?那可要从半个月前说起了......
雨欣记得那晚的月亮特别的亮,她因为中午睡得太多晚上失眠,所以便端着面盆出去想洗把脸(那样会更睡不着的吧),等她开门时看到那两个出发亮的颧骨,条件反射的一盆子砸下去,把人砸晕了。
她当时吓了一跳,急忙跑去翠环的房里看看,见她还在睡着松了口气,把她叫醒帮忙把人绑起来。
这人便是周赖头,丰州当地人,原名周有来,本意是说这个名字有来头,但有什么来头没人记得住,就记住了个来头,所以就被叫成了周赖头(出于好奇雨欣才问的)。
周赖头在渡船口做苦力,凭力气干活赚不了多少钱,而且当时他的老婆摔伤了腿,钱全拿去抓药了,家里没米又没钱买,为了不让一双儿女挨饿,他跑到一家米店去偷米,但刚跑出街口就被抓住了。
可那家店主非但没把他送官而是给了他一笔钱,要他帮着干点事,当时他多留了个心眼,叫自己的妻儿拿了钱回乡下老家,他就随着那个店主去了一个地方,还见了一个人,那便是柳家大总管柳福。
雨欣那时很生气,恨不得上前给他几脚,人在气愤时什么矜持高雅都是屁话,她要让他当着柳贵洲的面把事情都说出来,到时三夫人在柳府也无从立足。
但周赖头立马叩首哀求道:“大小姐,求你天亮了再把我交出去,因为我老婆孩子是连忙赶夜走的,等到了天明,他们便能出来丰州城了。”
其实他这人不坏,那天柳福并没有告诉他要做什么,直到把他带进了柳府才说的,当时
他偷偷进到院中便一直蹲在房外,是想着等到雨欣醒了再进去,柳福让他做的事太伤天害理,他实在做不出来,所以才在门外守着,他说之后就算被人抓住了顶多是说他欲行不轨,这样也不至于把人家姑娘的名声给毁了。
丰州城这个地方入夜卷风阴冷,雨欣看到门外有两个清晰的脚印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而且他被打晕时手脚都冻僵了,为了不让柳福找到他,雨欣便叫他躲在春萱阁里,每天三顿饭由翠环偷偷送来......
雨欣把目光从那两个颧骨上收回来,“你可以走了。”
周赖头干枯的眼神一下恢复了光彩,“大小姐,您是说真的,我真的可以走了。”
雨欣笑笑道:“都过了大半个月了,谁还会提起这茬啊。”
周赖头热泪盈眶,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大小姐之恩,我来世做牛做马.....”
“打住,”雨欣一是阻止她下跪,二是阻止他说话,她淡淡道:“我之所以保你,是因为你还是个好人,好父亲,好丈夫。”
其实,并不是顶天立地才算是男子汉,也不需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才是真男人,能为自己的妻儿求的一顿温饱,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这也算是一个男人该做的。
周赖头惭愧的摸了两把泪,雨欣看着他,“我想你之前的工作是干不了了,今后有什么打算,可是回乡下老家?”
周赖头毕竟也是摸爬滚打过三十多年的人了,他自是听出雨欣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哽咽道:“若是大小姐不嫌弃,觉的我老周还有什么可用的地方,请开口吩咐。”
雨欣满意的笑了笑,“你之前说过你是本地人,那你对丰州城很熟了?”
周赖头一愣,点了点头。
雨欣又问,“那你可清楚除了丰州城以外的那八座城?”
周赖头笑道:“老周少时走过镖,倒也是去过,只是近几年腿脚不耐用,走不了远路才回到丰州城,干了这趟力气活。”
雨欣想了想,笑道:“那行,反正我无非就是想听听外面的趣闻,不过今日便算了,你这一躲便是十几日,想来你的家人也会着急,还是先去与他们碰碰面吧,来,我带你出去。”
周赖头听着心上一揪,不免叹了口气,跟着雨欣来到院落的墙根边上,她扒开一摞干草,现出一个小裂缝,看大小只有周赖头如今这瘦长的身形能挤得过去了。
雨欣拍了拍手道:“你从这里出去吧,晚些会有人来补墙,要出去只有现在了。”
周赖头应了一声,刚俯下身又回头问道:“大小姐,我走了,您若有事要吩咐我了怎么办?”
算你有良心,她道:“你不说我倒忘了,以后若有事找你,我会在墙头立一根竹竿,你看到了第二天便去香袖坊。”
周赖头道:“好,小的记下了。”
雨欣一愣,还真把自己当伙计了,她暗自一笑,从怀里取出三张纸,有一张是玉坠印子,她之前让小牧多印了几张,另外的两张是银票,她对着周赖头说道:“你走之前帮我办件事,把这一百两银子存到开泰钱庄,这里有信物的印子,你直接交给他们就行了。”
周赖头伸手接过,看了一下,取出一张银票,“大小姐,这多了五十两。”
这是你的五十两。雨欣一笑,“你打算就这样回去吗?”
周赖头双目水润,“大小姐,老周......”
雨欣一摆手,“别说了,快走吧,一会有人来了便走不了了。”
周赖头郑重的点了下头,将银票塞到怀中,弯下腰,吸腹扭动着身躯好不容易才挤了出去,他在外面小声的与雨欣道别后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雨欣慢悠悠的将干草挪到墙上,她舒了口气,席地而坐,眼中寒意隐现,就想她说的,你想着改变世界,可到头来不知是你自己变了,还是这个世界改变了你。
她以前都不知自己原来可以变成一个有城府的人,其实她让周赖头去给她存这一百两银子是在赌,若他存了,她就赌赢了,也有了一个可用之人,若他没存,那便是她输了,也正好认清了这个人。
说实在的,以前她以为只要不怕便行了,可没想到有时现实给你看到的一切才是最残酷的,现在她也会怕了,怕那晚如果周赖头心再黑些,他真的按照柳福的话做了,到时她会怎样她真的不敢想。
所以那天她一晚没睡,想了很多,若她连卿凤都护不周全,那她还怎么护着自己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