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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守逐渐发觉,自己脑子比前世好用很多,记忆力特别强,转得也出奇的快,以前见过但早已淡忘或没有刻意记下的事物,现在只要有需求,立马就能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
人的大脑是一块无比神奇又神秘的区域,人类能探索到九天之外,却难以破解那方寸之间的奥秘。
高守无法给自己解释,他只能认为,这是前世阅历、学识积累与这世年轻脑袋合在一起后,产生了某种奇妙作用。
当然,有了丰富的学识和阅历,还要在面对险恶境况时,保持沉着,结合不断转换的形势,进行分析,才有可能在别人已绝望的死境中,想出一个又一个求生之策。
眼下形势万分危急,也越来越复杂,走错一步,就会死得很惨。
他们区区十人,且大多是老弱病残的卑微小卒,却要面对上百倍的精锐敌军。
如今可能想逃走都有些来不及,天快亮了,而他们身陷西夏掌控区域,极易暴露行藏。
西夏歩跋子是出了名的野地追踪好手,若是他们发现可疑痕迹,必然会像猎狗般,一路紧追过来,因此呆在这里的时间越长越危险,而粮草看粮营情形已囤积得差不多,就算冒险苦等,也难以等到运粮队。
高守很清楚,他们毫无退路,除非能打乱西夏人的部署,发生点特别重大的事件,让西夏人无暇他顾,或能出奇制胜,死里逃生。
经过细致观察与思考,他脑海中浮出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
火烧粮营!
仲秋时节,天干物燥,西风渐劲,而粮营中堆存的粮草,排列紧密且杂乱,显然也是仓促完成囤积,还没来得及梳理整顿,看起来疏于防范,似乎有机可乘。
这些粮草是这一带几万西夏军队整个冬天的补给保障,如果被一把火烧掉,西夏人麻烦可就大了。他们想再调集粮食,大多要用驼马从百里之外的河套地区,运送到此,中间还得穿过一片沙漠,其人力、物力、时间等耗费巨大,一下子从优势转变成劣势。这定能打乱西夏人的部署,并影响整个战局。
只要粮营一旦起火,西夏人势必全力救火,混乱不堪,急切间哪里还会顾及几个逃遁小卒。
可是,区区十人能火烧一个大粮营?
就算因前线有驻军营寨顶着,又久无战事,这后方粮营有些疏于防范,但,粮营守卫是吃素的?
夜幕,毒烟。
这是高守面对众人疑惑,说出两个大大增加成功可能性的靠谱理由,众人听了之后,眼中又闪起一丝芒光。
其实所谓靠谱,更多是高守特意表现出来的笃定与自信,感染了众人。
高守内心对毒烟的作用,也并无多大把握,从未试过,谁知道李瘸子说得对不对。
可这不是已经没有更好选择了么?
如果黑夜与干燥季节是“天时”,毒烟与西北风勉强算是“地利”,那么最好还要有一个“人和”。
所以高守说出计策后,还在思考鼓舞人心的说辞,他想要让众人坚定相信,今夜只有团结一心,决死一击,别无它途。
“好,就这么干!”鲁达目光有些狂热起来,对高守坚定的点了点头。
“小书呆,不,小兄弟,好样的!就该豁出去大杀一场!”杨九指用力挥了挥拳头,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不错,此计甚妙,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郑老七手捋灰须,连连点头,双目中精光闪烁,“小兄弟原是怯懦读书人,听到被选为陷阵士都差点吓死过去,如今却想出如此胆大包天之策,果真是物极必反啊!”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肯定高守的计策,并愿意舍命一搏。
一时间,陷阵士的士气,猛然升至巅峰,满是无畏身殉的凛烈气势,豪气干云。
这番变化,高守完全没有想到,他看得是张口结舌,愣神不解。
非但不用他多费口舌,而且效果超出他的想象,怎么会……
高守心头一震,似乎把握住了什么。
哀兵,他们是哀兵。
他们为命运不济成为弃卒而哀,为即将毫无价值卑微死去而哀,为再也见不到家人而哀……
高守知道,他不经意间,点燃了哀兵斗志,从而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战意。
恰如郑老七所言,物极必反!
在他们惯常印象中,自己本是极为胆怯懦弱,今晚刚碰面时第一个计策也是做逃兵,但随着形势的转变,自己说出一个胆大到疯狂的计策——直接火烧粮营。
一个本是极为怯懦的少年书呆,关键时刻,却爆发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死勇气,这给他们内心,带来了极大震撼。
他们虽多为老弱,却也皆为堂堂七尺男儿,哪里还有畏畏缩缩的道理,哪里还不舍命奋起?
另一方面,他们清楚火烧西夏粮营对战局,对国家的重大意义,高守的计策多少提供了成功的可能性。为了这重大意义,即使无法活着回去,或没能成功,那也是一种荣耀。他们的死,有了莫大的价值,因此死而无憾,若能多杀几个西贼,则更加完美。
当然,他们能这般果决奋起,西北民风彪悍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高守见他们士气逆转,也是信心大增,只不过与众人想法有一点不同,他并不想当烈士,他对功绩荣耀毫无兴趣,他今夜的三条计策,全是为了死里求生而已。难度越来越大,但已没有更好办法。
这火烧西夏粮营的计策,看起来简单粗暴,可其中门道不少,若不思虑周密,成功几率微乎其微。
最大的优势,在于有心算无心。
申都监长久以来的怯战,让这片区域风平浪静,何况这粮营前面还有屯兵营寨顶着,近来申都监派遣的送死小卒,三两下就被屯兵营寨的巡逻队轻松解决,就如沙子掉进激流,浪花都看不见一朵。以至于西夏粮营驻扎人马不多,戒备不太森严,防守上的疏忽也是在所难免,这倒是又给了可乘之机。这些除了是缜密推算,也是谨慎观察后的结论。
从这个角度上看,申都监的怯战,算是做了件“好事”,相当讽刺。
尽管有了机会,准备上也不能懈怠,蛇涎草的量,肯定要多上几倍,风向与地势还需慎重查探计算。
高守好用且冷静的脑子,再次发挥作用,他让鲁达、郑老七前去查探敌情,依据适合的风向与地势,选择放烟之处,并给了他们大概的方位。其他人暂时退后,尽量采集蛇涎草和易燃的松油。高守刚才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信任,大家自然而然的听从了他的安排,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可能是高昂士气与求生本能的刺激,众人做事十分高效。
在不惊动周边鸟兽的情形下,鲁达、郑老七找到了最佳放烟与攻击的位置,且顺便清除了路上的暗哨,缴获西夏刀等精良兵器。
其他人默默采集尽量多的蛇涎草,每人身背一大捆,鱼贯跟随,来到放烟位置,堆起来几乎一人高。
这是一丛茂密的灌木,距西夏粮营不到三十步,依稀能听到粮营哨兵打哈欠的声音,这里与粮营之间有灌木和几株红皮松挡住视线,可很好的遮挡火光,却不会影响毒烟的扩撒,夜风从背后吹来,一旦在这里烧起蛇涎草,烟气会随着夜风,很快吹入粮营,稀疏的木栅栏根本遮拦不了。且这里遍地干枯枝叶,正适合就地取材,放在最下面助燃蛇涎草。
这个位置高守非常满意,不禁对鲁达与郑老七竖了竖大拇指。
两人不太明白竖大拇指这个手势的意思,不过此情此景之下,也不难意会。
鲁达咧嘴一笑,抬起手,也对高守竖起大拇指……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择时发动攻击。
众人盯着高守,在等待他的决定。
生死在此一举,众人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高守当仁不让,他仰望了一下天穹,低声说道:“未到时辰,静待时机。”
他说完,拿出怀中的两块面饼和一张烧饼,与众人分而食之。
众人精神一震,他们一夜奔忙,虽有山上的野枣、松果等充饥,却仍觉腹中空空,不及这面类主食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