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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星系时间十二点零一分。Ian主席的演讲已经完成,穿着西服正装的中年人在房间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凝视着,不同于飞船上其他的房间,这间屋子装潢考究,有着地球第五纪元中期的仿古风格,裸色金丝墙纹,黑色硬木制的地板。而在这个房间里,除了这面宽而高大的镜子之外,并未摆放任何其他的物品。镜子里的他身材中等,黑发,尖瘦面孔,皮肤苍白,眼眶中的那对浅蓝色眼珠里除了冰冷以外不掺一丝杂质。他自认是个完美主义者,虽然常被人评价说神经敏感或者是过于自负,但他本人对此显然是毫不在乎的。
主席正在整理自己的西服外套衬角,这时有人敲门,声音十分有规律,六次叩门声,三声为一组,极速而稳重。中年男人听到声音,手中的动作并未停下,只是抬起了头,于是深棕色的木门慢慢打开了,身穿白色航空服的魁梧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走进来稳稳站好,首先行了一个军礼,而主席本人,仍面对着镜子未发一言。“长官先生,我们已经成功获得出舱许可,我来请您立即准备登船。”“不不不不,”Ian还是没有回头,只向他伸出一根手指,用平缓而沙哑的声音说:“Evan,在你们处理好内部问题之前,我是不会跟你下去的。”
这是Evan早就预料到的回绝了,所以他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回答而迟疑。“我们会处理好内部的骚乱的,这您用不着担心,”代理副官从容的回答道“而且您早些进入机舱,我们也能更好的保护您的安全。毕竟,长官先生您的安全是我们的行动之本。”“我的安全是行动之本?”Ian说出这句话,然后笑了,这笑只没过嘴角便停住,镜子里的浅蓝色眼珠里仍然冷漠,毫无沾染。
随后便是照常的沉默,气氛压抑,两人暗自针锋相对不肯让步。这样的状态从Ian成为Wings部队的长官开始就一直存在,至于原因,广为流传的说法是wings部队起初由北欧军部和中东军部联合创立,掌权者一直都是军部官员和贵族,直到本世纪才被世界中心组织重视并收编。收编之后,组织委员会便指派Ian全权管理。但因为士兵们对政治官员的抵触以及种种其他原因,Wings部队至少有一半的控制权仍然掌握在原领导者轩纥大将军手中。
轩纥是亚洲人,而Ian是北美人,抛却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陈年旧账不说,两人在管理部队的方式上还存在着很深的观念和思想差异。因为这样的缘故,轩纥身边的副官们都一直对Ian态度冷淡,有的甚至毫无尊敬和服从的意思。
基于这种状况,Evan对他的态度还算是友好的,Ian自己也清楚,然而让他完全放下主席高高在上的架子显然是一件难事。
“你们连自己的人都管不好还想保护我的安全?”他仍然用着那样平缓的声音,却说着令人不舒服的话:“还说什么行动之本,真是......”“属下不敢。”Evan彬彬有礼地微微欠身,眼神里却充满着桀骜:“我只是希望能多多替您和将军大人分忧罢了。”“分忧就分忧,别跟我玩那些小把戏!”Ian走到他面前,用针一般的浅蓝色目光望着这个比他高出一大截的魁梧男人“回去告诉轩纥那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什么实验品出逃还一级通缉?!除了能证明你们的无能以外什么作用也没有!”中年男人面色狰狞地冲着他吼完,迅速转身重新踱回镜子前。
看来他是把Sonia(长嫣的英文代称)的事件当成了大将军和他争权夺利的手段,Evan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这老东西自认清高太久,树敌太多,迟早是要没命的。
“那您是要等一会再下去了?”Evan冲着中年人西装笔挺的脊背从容的微微笑着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等一下再来接您了。”他说完,行了军礼之后,才慢慢躬下身子退出了房间。
α号飞船底层舱室,Wings部队的大部分成员都已集合在这里,罗惜的速度很快,比他先一步归队,已经在原地等着了。“Evan。”罗惜看到男子从电梯里出来,立刻走上前去询问:“怎么样,长官先生准备好了吗?”“他要等一会,”Evan对她板起一张死人脸:“A区死了多少人?”听到他这么问,罗惜攥紧了拳头,目光阴沉:“有二十几个。”“他妈的臭**,”Evan淡淡骂道:“这女人真是不讲情义啊?”“呵。”罗惜冷笑道:“我还活着就已经算是她有情有义了,难道还指望她把自己的头提过来双手奉上?我告诉你,苏长嫣一定会再出现的,我了解她,如果没有达到目的她是不会罢休的。”“你不用再说了。”Evan冷冷地打断她:“她要是能快些滚出来更好,老子很快就能让她灰飞烟灭!”
他说完便不客气的撞开罗惜,大踏步走了。
被撞开的罗惜愣在原地,然而她很快就明白了。苏长嫣曾经是自己的教官,离开Wings之前还骗她帮助自己逃离基地,在逮捕苏长嫣这方面,她是不受信任的。
Evan这家伙是长官钦点一等副官,又在总部的改造实验中受过益,将军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管理部队。而她不同,连初级副官这个位子她也是刚刚得到。好不容易爬到这里,终于有机会超过苏长嫣,她是不会再允许自己重新跌回普通士兵的行列里了。
这次撤离任务很重要,一旦计划败露或者被破坏,将军怪罪下来,全体副官就要一起受罚。Ian主席很快就要到了,苏长嫣的目的也明确起来,既然Evan不信她,其他小队的副官当然也不会帮她,那她只好一个人阻止苏长嫣了。
人群里,青白一色的武装和冷漠的脸庞,各队队长联络队员集合进入飞船。躲在暗处的苏长嫣看了看指环上显示的时间,十二点十分了,从Ian的镜子房间到这里,电梯加走路不过就三分钟,几乎是在她完成布置之后,他就会立即出现了。
接着她把目光转回到罗惜身上,女孩被Evan拒绝了提议,在原地站着生气,可来之不易的地位让她无法在那人面前发火,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接着便急匆匆的走了,可是方向却并不是女妖小队的集合地。
苏长嫣仍然记得,六年前有一个名叫罗惜的十三岁女孩,只身一人,提着一把速射电击枪,闯进了她们设在澳大利亚的总部。这起事件虽然未造成大的动乱,但她杀了五十多个安保人员和科学家。做为现场唯一有决策权利的长官,这个小小的少女被带到了苏长嫣面前。
澳大利亚南部的冬天,罗惜却只穿着一双透风的大号棉鞋和一件棉白的睡裙,她当时中枪了,所以腰上还系着一条用来勒住伤口的深红色长围巾。临时审问室里灯光昏暗,那个时候苏长嫣还是女妖小队的队长,她身着深色军装站在灯光下,看起来很有压迫感。
罗惜拖沓着棉鞋被人押进来,而在随后静下来的房间里,甚至可以听到她腹腔中血液慢慢涌出的声音。小女孩面色苍白,但还是一声不吭地站着,瞪着那双像麋鹿一般的大眼睛。
“你为什么杀人?”苏长嫣开口问她,“为了救自己。”她回答的很快,像是事先知道了她要问些什么,但声音很虚弱。“可你并没有成功。”苏长嫣看向她腹部的伤口,冷漠的说道。罗惜眨了眨眼,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我知道你是谁,所以你一定会救我的。”
那个笑容黑暗得让人震撼,尤其是烙印在十三岁女孩的稚嫩皮囊上,不悲切,不惹人怜爱,只让人感到惊讶和莫名的悲哀。苏长嫣不相信这么小的一个女孩会知道些关于自己的什么事,但是她成功的让她产生了好奇。
后来罗惜在苏长嫣的“关照”下破格进入了女妖小队,由此一直带着杀人狂的名号走到今天。
苏长嫣抚摸着颈间的蓝色指环,默默地看着少女踩着倔强的步伐越走越远。做为罗惜的教官,这几年她看着这个女孩成长了不少,她总抱着不知名的毅力和希望前进着,像是疯狂迷恋着什么一样。苏长嫣知道她正走在和自己相同的,没有终点的道路上,可她只是旁观着,不发一言,即使她知道,只要自己肯伸手阻拦,就有可能拯救她。
这时电梯间那边有了响动,她的回忆被打断。通道尽头,迎接部队抬起步枪,整齐划一的上膛声回荡在苍白明亮的通道里。电梯门开了,地球世界中心组织主席之一Ian拄着一根黑色的鹰头手杖,在一群身着黑衣戴着面具的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身为代理的Evan立刻上前迎接,俯下高大的身体和他交谈。苏长嫣用墨绿色的眼珠默默地凝视着猎物的脸,Ian比十几年前老了一些,但年轻时的派头还在,傲慢贵气,好像一切如今的耀武扬威都是他应得的成果。
从前的感觉像时间回溯一样找回到她身上,痛恨又不得不忍耐,在如此漫长的年月里,她用自己都有些佩服的忍耐力受过了一次又一次仇恨折磨,竟就这样宽容大方地,把他的命留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