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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夜一如既往的漆黑深邃,冰冷刺骨的寒风凛冽而过,刮在脸上直让人生疼,呼啸声仿佛将全世界的声响都压了下去,也让色彩变得单一枯燥。漫漫长夜,向来熬人。
在同样冰凉死寂的舞阳市中,在被耀眼辉煌的灯光照亮的基地周围,在一面面并不高大却显得坚如磐石的围墙外面,轰鸣的炮火和硝烟划破夜晚的漆黑寂静,汇聚的血泊与火光映红了天空中的阴云。
人类用他们手中的武器,对这个充斥着死亡与冷漠的末日,发出了无比强烈的抗议。
等到天色渐渐泛亮,尸潮似乎受到什么压制,没有继续发动进攻,而是紧紧地围住这个基地。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整个夜晚,而围墙内一栋最高的房子中,同样伴随着外面的战火彻夜通明。
房间并没有意料中的金碧辉煌,反而陈设极其简单,一张不大的写字台,一把椅子,一张床,仅此而已。或许是那位坐在椅子上佝偻却又充满威严的身影,本来简陋的房间显得干净整洁。
这是一位年逾六旬的老人,深黑色的雷锋帽下露出他花白的鬓角,岁月与风霜在额头上留下道道皱纹,雕刻出深陷在眼眶中一双深邃沧桑的眼睛。满是褐斑的手中握着一支黑得发亮的钢笔,沙沙声从笔与纸的摩擦中传出。
“封北,回来了,外面情况如何?”威严有力的声音破坏了房间中的宁静,但老人仍专注着手中的工作,没有抬头。
一位穿着军官衣服的高大精壮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写字台对面,听到老者发问,他恭敬地道:“北门的第二道防线已经被攻破,试炼者损失严重;东西两门由新自由政府负责,目前还坚守在第二道防线处;南门沈氏集团那伙人则在第一道防线徘徊。”
“嘿,想不到沈家出了这么一个小虎妞。”虽是这样说,但老者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只是依旧低着头写字,“说完自己,就轮到敌人了,那些丧尸怎样?”
“现在外面漫山遍野是level3的丧尸估计还有三万,level2丧尸的影子已经基本看不到,而且变异丧尸还在不断增多,我们试炼者的数量却是越来越少,现在只剩下五千不到。”被称为封北的军官回答道,“用不了一天时间,即使是最乐观的南门,估计也坚持不下去……”
“那我们就培养更多的试炼者。”老人说了一句看上去没有任何意义的话语。
“成为试炼者的条件是一人独立击杀一只丧尸,在末日开始时人们还能做到,但现在level0和level1的丧尸几乎都在它们之间的进化中被吞噬,普通人已经……”
“那我们就培养更多的试炼者。”老者没有让封北继续说下去,抬起手中的钢笔点了点墨水,再次将刚刚的话重重地重复一遍。
似乎听出什么东西,精壮军官脸色猛然一变,低沉洪亮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颤抖,“这,真的要这样做……您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即使再残忍也总得有人做这件事,不做,我们估计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至于后果,便有我来承担吧。”威严老人深吸一口气,好像没注意到封北的神色,语气中透露出无比的坚决:“他们只需要有人去开个头,你去通知庞卫德那老家伙和沈家一声,明天早上,我要执行‘馊主意’。”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那就快点去传话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精壮军官没有动,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本来就低沉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喉咙一般,更是变得沉重万分,“邓师长,老黑死了。”
他,正是风雨小队的张队长——张封北。
沙沙的声音忽然消失,就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一样,老人手中的钢笔停在某处位置,渗出的墨水在文件上染出一个大大的黑点。
“唉……”威严老者似乎一下子又苍老了好几岁,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在灯光下更加佝偻,或许是因为很久没喝水,甚至连叹息都变得更加沙哑。
“邓师长……我需要一个理由。”张封北的声音慢慢哽咽,眼眶也变得通红,他呆呆地盯着自己右手,初愈的伤疤稍显粉红,“为什么,那些丧尸为什么无缘无故找上我们?”
邓师长沉默着凝视写字台文件上的那滩墨水很久很久,不知道是刚刚的问题还是老黑的噩耗刺激到他,这位过去目睹成千上万人的死亡眉头都没有稍微皱一下的老师长,现在老人深陷的眼眶中竟然紧锁着浑浊滚烫的泪水。
“还记得最初因为基地粮食不够而关闭的实验室吗?那是一个错误,基地中最大的错误。”他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灯光将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此时的他不再是不怒自威的师长,而是一个老人,一个腰弯得几乎把自己蜷在椅子上的老人。
“现在,轮到我们为这个错误付出代价了……”
咔,张封北轻轻把门带上,门外水泥路上抬着担架的医生和住着拐杖的一个个伤员不时匆忙而过,没有人发现他眼神中的哀伤、同情,甚至是……不忍。
强打起精神,他扫视了一眼周围,眉头忽然一挑,向着某个角落的台阶慢慢走去。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么?”一个看起来邋邋遢遢的中年男人半躺在台阶上,本该潇洒飘逸的长发被鲜血与汗水粘成一块一块,语气中带着些许自嘲。“不就是队友死光了吗,怎么每个人都跑来像看动物一样‘关心’我。”
“沙狼,老黑死了。”没错,张封北眼前这个正是之前铁人嘴里说的‘忘恩负义的土狗’,然而现在看着沙狼颓废的样子,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沙狼嘴角那抹自嘲的笑忽然消失,暗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与悲哀。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把手伸进破烂不堪的衣服中摸了半天,掏出一盒已经被压得皱巴巴的香烟,“抽烟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入部队那会儿已经戒了。”张封北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从烟盒中抽出根同样变得歪歪扭扭的香烟,笃悠地接过沙狼丢来的打火机,然后点燃。
“呼……这味道还是和以前没变,你还是喜欢抽那么呛人的烟。”他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睛看着它在空中慢慢消散,道“回来吧,沙狼,以前部队里那群人已经没几个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邓师长他实在太顽固了,甚至说得上是偏执。”沙狼也点燃一根香烟,愣愣的望着远处吞吐起来。“即使到了末日,仍想永远坚持着军队那套落后的体制,还说什么要去和上级联系……他也不想想沈家和新自由政府,这世界,已经是试炼者的天下;就更不用提……”
“去探望一下吧。”知道沙狼心意已决,张封北没有多劝什么,也没有让他再说下去,“邓师长他……决定要执行‘馊主意’。”
沙狼的手猛然一颤,夹着的香烟掉落在地上,烟灰在地上散开,露出剩下半截烟上的点点红光。他轻轻捏起还没完全熄灭的烟,也不嫌脏,重新放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似乎都陷入回忆当中,他们呆呆的望着渐渐变亮的天空,眼神没有焦距。可以算得上是敌人的两人,此时却一站一躺,吞吐的香烟在他们身旁缭绕、消散。最后,不知道谁骂了一句:
“这该死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