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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这一声大叫,着实吓了木唤一跳,他第一反应就是转头跑。少女伸出手,一把压住木唤的肩膀,笑问道:“你要去哪啊?”
“我……”木唤正想说辞,那位拿球的朱宽却已走上来,先是看了少女一眼,微微低了低头,随后笑着对木唤道:“哦?这位小兄弟也是鞠道高手?在下正要讨教讨教。”
“没有没有,随口一说,”木唤急忙道,“是我逞口舌之快,孟浪戏言了。我本不会踢的,还请朱兄恕罪则个。”
朱宽见木唤认怂,也就笑笑,没有再说。
木唤连忙道:“朱挟将,姑娘,我约了人,着急赴约,就先走了。”说罢他一拱手,又要离开。
少女笑道:“小哥怎么这就走了?我江宁筑球队,可是在开封府元日为圣上表演过的,满汴京的大臣、百姓无不交口称赞,你若没有本事,哪里来的自信说我们踢得不行?”
木唤一时语塞,却听另一个人高声道:“说得对!你若不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哪里能这么容易就走了?”
说话的人乃是一个青年男子,身着筑球队的服装,显是其中一员,他身高颇高,面容英挺,眼神凌厉。
“大哥说得对!”少女道,“您若不下场切磋切磋,岂能服众?大伙说是不是啊!”最后一句话,少女转过了身,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喊着的对在场所有民众说的。
“对!”
“露一手!”
“下场比试一下!”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旁边起哄的声音一连接一连,木唤一下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木唤一看这阵仗,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过一介书生,哪里会这些?是在下说错话了,请几位原谅。”
“什么叫‘不会这个’?”少女眼一横,道,“你是看不起蹴鞠么?”
“哟,你还是读书人啊,”青年男子语气很冲,接过女子的话头,道,“敢问是哪一榜的进士?甲科第几?亦或是乙科?”
木唤看着男子,说道:“在下不是进士。”
“原来不是进士啊,”男子冷笑道,“那是明经?三礼、三传或是明法、明字也好啊?”
木唤只得道:“在下未曾贡举,身无功名。”
男子“哈哈”大笑,道:“身无功名?那你也配在我面前自称‘读书人’?”
木唤表面上虽然冷静,但男子刺耳地笑声确实有点激怒了他,他问道:“那敢问兄台又是何功名?”
男子一哂,没有回答。
沉默是最好的轻蔑,这样的轻蔑让木唤的怒火一下子燃了起来,道:“你若没有功名,那也不用提。”
“真是可笑,我大哥没有功名?”少女道,“那是大哥不屑告诉你!我大哥六岁能作诗,八岁称神童,十三岁与翰林学士对答如流,未满二十岁已经著书万言,今年制举刚刚中的进士,一甲第二高中榜眼!仅仅二十三岁!是为探花郎!”
木唤微微惊讶。科举中有各种科目,男子所说的进士、明经、三礼、三传、明法、明字等皆为科举的项目,供考生有不同的选择,不同科目考中后分配的工作也高低不同。几科中以进士、明经为重,两者中又以进士为难,故素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进士及第者更是仕途亨通,远非其他几科可比。而宋代进士分为甲乙二科,未得进殿试者为乙科,能进甲科已经是佼佼者;而甲科又分为五等,其中一甲有十几人到二十人不等,乃是顶尖中的顶尖,这男子居然得了一甲第二,在参加科考的二三十万人中取得这样的成绩,不得不让人敬佩;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年纪,唐与北宋的“探花”并不是一甲第三的称呼,而是市俗对金榜进士中最为年轻者的美称,所谓“一日看尽长安花”也是源于此,二十三岁,实在是令人咋舌。
木唤打量了男子一眼,道:“原来是今科新贵,失敬了。”
男子从鼻子中“哼”了一声,道:“你若不自称读书人,我当你是个村汉乡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既然你说是读书人,那么我就要与你计较计较。少爷我拿了榜眼,不时就要上任为官,此次归乡也是最后一回与筑球队蹴鞠,怎么地就遇上了你这夯货,坏了我的兴致。今天你若不好好的道歉,可别想就走了!”
木唤道:“我刚才不是道歉了么?”
男子道:“你那叫道歉?”
木唤问道:“怎么不叫道歉?”
男子猛然脸色一变,极为严肃地道:“不知圣人在上,请受我一拜。”说罢,男子就要朝木唤跪地拜下。
木唤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行径吓了一跳,正想不通,谁知男子不过是作势虚拜,腰都没弯几分,就又直了起来。
站直了以后,男子笑道:“读书人,《论语》中孔圣人说了错话,是怎么道歉的?”
木唤未答,男子道:“子曰:‘前言戏之耳’。你刚才说的话,不也是这个意思吗?说错了话,只有孔圣人才能这样认错,你算老几?也想拿一句‘前言戏之耳’糊弄过关?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去吧!”
说完这话,男子狠狠地盯着木唤。木唤怒极反笑,道:“哦?那么兄台,我应该如何道歉?”
男子道:“很简单,你给我们筑球队每个人都拜上一拜,说上一句‘我错了,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便行了。”
木唤听了这话,看了一眼筑球队的二三十人,给这么多人下拜?大丈夫岂能受此大辱!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前面说,我要是上场露一手,便可以走,是么?”
“当然,你若真有本事,也就不用道歉!”男子道。
木唤道:“这是你说的,可别耍赖。”
男子斩钉截铁地道:“我耍赖?少爷我还不屑!你听好了,你若是上场露一手,我们便放你离去,若是你手段更高,我反过来给你鞠躬道歉!”
木唤笑了,看起来很嘲讽的笑,然而他心里却是很开心,因为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你可记着了。”木唤朝男子说完,立即伸手,从朱宽的手中拿了鞠来,走向场中。
男子看着木唤,带着冷笑。
这时,少女拉了拉男子的衣袖,道:“大哥,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让他小小出个丑也就是了,何必如此?”
男子低声道:“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
少女嘟了嘟嘴,道:“谁让大哥你不带着我?”
男子看了她一眼,道:“爹知道么?”
少女道:“怎么能让爹知道!”
男子道:“我忙里偷闲,跑来巡演,爹爹已经很不高兴,你又跑了,不得把他气死。”
此时木唤却已经到了场中,回头看着男子。男子发现木唤在看他,也就没再与少女说话,回看木唤。
木唤把鞠抱在手上,道:“兄台刚才说,孔圣人道歉,说的是‘前言戏之耳’,那么想必你对《论语》中的这一段很是熟悉了。”
男子讥讽道:“我若不熟悉,你就该当状元!”
木唤道:“那么这一段里,最重要的那句话,想必你也记得很清楚了。”
男子眯了眯眼,看着木唤道:“你想说什么?”
木唤把鞠拿在手上掂了掂,试了一下手感,道:“‘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这句话,我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