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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五万块钱到了他户头上,一切板上钉钉——定了,郁锋涛这才紧锣密鼓动手。
孰重孰轻,郁锋涛心里有数,他马上中止屋里那些活。
必定是偏远山区贫困小县,上世纪九十年代,卢水还不兴挖土机,乡村级公路仍然是靠人工去挖。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二天早上,郁锋涛把几家人召集在院子里,看起来很平静与往日没啥两样,但是他心中是惊涛骇浪,激流撞击。
也是。
毕竟亲手挖这条他生命线的公路了,郁锋涛哪能不激动、振奋、扬眉吐气呢!
气沉丹田,深呼吸一口,郁锋涛说,这次挖公路采取分包方式,他们大家都可以承包,但不是每个人都承包,而是兄弟几个合起来承包。李椰毕呢,帮他郁锋涛管帐目,吉景生去学开拖拉机,龚寿财和高圣石协助他监督施工。
神色一变,面庞冷峻,郁锋涛警戒大家,说有言在先,大家必须一条心,齐心协力,争取在过年前把这条公路挖通。倘若有人自私,心头打小九九,光顾自己的话,那他郁锋涛可要对不起了。
下午,大家一块儿去划定路段,李伟大、吉大庆、龚帮裕三个老人有经验,一块儿去。
随即叫大家回去准备工具,郁锋涛自己大步流星走进陈琴玉家。
陈琴玉正在喂猪,听到郁锋涛叫声,忙从猪圈那边赶了出来,一见郁锋涛,她如见自己娘家兄弟突然到来,高兴的忘了问郁锋涛什么事,欢喜地说道:“锋涛,这下好了,你承包了公路,赚到了大钱,看高森林那头畜牲还怎么欺压你。”
苦笑地摇摇头,郁锋涛对陈琴玉说,他承包挖村里这条公路不是为了赚大钱,是想把村里这条公路早一天挖通,乡亲们今后不必靠肩挑腿力进出村。一条村子的公路也赚不到什么钱,也只是挣个工钱。公路马上要动工挖,他顾不上煮饭,所以想请她帮他煮一下饭,每个月给她两百块钱,她自家里不要煮饭了,她儿女们跟他在一块儿吃,这样省的她麻烦两头要煮饭。
两百块工钱,已经差不多比别人多出一倍。陈琴玉纸糊灯笼——肚里明白,这是郁锋涛特意关照他们孤儿寡母,间接资助他们。老是受人恩惠,陈琴玉还真得担当不起,这个给予她恩惠的人又不一个富裕得出油的人。未说话,陈琴玉已经是泪水汹涌。
农村人不像城里人,按时上下班。
郁锋涛还在吃午饭当儿,大家扛着木桩、锄头,拿着柴刀,嘻嘻哈哈陆续而来。
要说在这之前,大家还对郁锋涛心有怀疑,但是现在对郁锋涛仅有羡慕、崇拜,死心塌地跟着他一块儿干。特别是李伟大,见自己残疾一个儿子居然做了郁锋涛记帐先生,逢人便笑哈哈夸他残疾儿李椰毕跟着锋涛有出息啦,能帮锋涛记账咧。
饭碗一扔,也不洗了,郁锋涛带着众人出发。
走出村子有千米左右,郁锋涛叫大家停了下来,这段路比较平缓,石头少。“你们大家说,从村里到这里这段路,十个人挖的话,大概要多少天,才能挖完?”嘴上是这样说,郁锋涛却把眼睛投在李伟大、龚帮裕、吉大庆三个人脸上。
又在出风头,想不想一下,吉景生大大咧咧说道:“我看,五天能挖完。”
“五天?”对儿子尽是信口开河,吉大庆很生气:“你那么厉害,你去挖。尽说些没底的话。”“锋涛,别听他那没底的话。我看,这段路,少说要十天才会挖好。”
点点头。郁锋涛把头转向李伟大、龚帮裕:“你们两个认为呢?”
李伟大说:“十天,肯定是要。”
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郁锋涛当场记下,一边吩咐大家打下一根木桩做记号。
接着,大家又继续往前走。
过了大约一个钟头后,大家来到了半路上的南瓜山。
——南瓜山就是一个南瓜,因此而得名,方圆有两百米左右,整座山全是光秃秃的花岗石。公路到了这里,不得不绕个大弯,并且弯急,是一个危险地段。
两天前,郁锋涛独自一个人沿着勘测路线观察了一番。看到南瓜山这一段路,郁锋涛琢磨了一个晚上,要是把整座山去掉,不但是减短了路程,最重要的是去掉了安全隐患。不过,这样一来,费用无疑增大,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是郁锋涛还是下决心把这座山头去掉,并且不向县里要一分钱,既然县长对他郁锋涛这么一个穷泥腿子如此信任,就要对得起人家,得对得起自己良心,哪怕一分钱赚不到。说明白了,这条公路挖通第一个是为他自己赚钱,他的目的不是为赚挖公路的钱。
突然一听郁锋涛说要把整座南瓜山去,大家吓坏了,愣得大半天缓不过神,天底下咋会有这样傻的人。
憨乎乎的,郁锋涛气吞万里如虎,声震山川:“县政府拨款给我们村挖这条公路,是要发展我们村经济,早一天摆脱贫困,不是拿钱给我——锋涛个人赚。这一次,又把公路从村干部手中拿过给我承包,是帮我出了一口恶气。只要挖通村里这条公路,吃亏再大,我也甘愿!”“你们大家说说,这座山大概要用多少天,才能把整座山打掉?”
靠挖的话,吉大庆、龚帮裕、李伟大这三个老头能估计的八九不离十。问题是整座山全是坚硬的花岗石,他们一个个直摇头。
三个老头直摇头,其他年轻人哪敢开口。
当下,大家面面相觑,把目光投向郁锋涛。
见状,郁锋涛心里揶揄骂一句,你们这些土包子,白跟我学打石头那么久了。嘴上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摇摇头,郁锋涛领着大家继续往前走。
凭他打石头经验,郁锋涛晓得南瓜山可是上等的花岗石,哪舍得随便舍弃,他要把学过打石头的人全集中在这座山上,估计把南瓜山去掉,二十个人以上至少要花三个月时间,代价在三万元以上。不过,到时把开采下来的石头雕成艺术品,价值可是一个天文数字,连他郁锋涛自己估计不出。
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摸黑了,大家才忙完。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暗了。
晚饭之后,大家又聚在了郁锋涛屋里。
叫大家傻眼、不可思议的是,郁锋涛叫几个年轻人去把村里十几户几乎跟他一样穷、又老实巴交的人家找来。
十来分钟左右,郁锋涛要找的人陆续来到,他们是孤儿寡母龚团轩,龚团轩三十多岁,家里仅有他与年迈老母亲相依为命,一年到头埋在几分田地,穷得不会饿死就是了。中年丧妻,又当爹又当娘把三个子女拉扯大的高敏历,两个儿子都已二十好几了,仍旧说不上一门媳妇。瘫痪在床的高生华,不知从哪里捡了一个乞丐婆给大儿子做媳妇,拿女儿去给二儿子换了个老婆,可是因为家里穷,二媳妇跟人跑了。另外还有高阿山,高扁风,高敏斤,徐水生,徐春节,李轩水……
大厅里,一盏汽灯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
等到所找的十几户人全到场,把大门一关,不相关的人全被拒之门外,只能一肚子怨气,愤怒在门外偷听。
坐在大家中间,目如耀星,逐一看了每个一眼,郁锋涛语气诚恳灼灼、慷慨激昂、声夺江河,响遏行云:
“好听的话,我——锋涛不会说,我也不怕你们不高兴,甚至是恨我,因为我穷怕了,懂得穷苦滋味。我们在场的,全是村里最穷人家,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穷苦!”
“这一次能够从一伙土匪、强盗村干部手中,把我们村这条公路承包过来挖,是苍天特别照顾我们这些穷人。”
“五天后,要动工挖公路,你们大家可以承包挖,也可以不承包挖。每段路的承包价,我已经定了,等会儿再一一跟你们说。不愿承包挖的人,每天工钱是十五块钱,这工钱是卢水的工价,我——锋涛不会叫大家吃亏,这点,你们放心。当然,你们要是嫌工钱低的话,可以不挖,我不会怪你们。”
“现在全村人抢着要挖公路,我为什么偏偏找你们呢?是盼着你们跟我一道,能早日摆脱贫穷,过上好日子!”
郁锋涛说到这里,龚团轩突然当场嚎啕嚎大哭,在闹荒从未有人这样关心过他。想到那一年,县里有一批救济物品下来,为了给他老母亲要一件棉袄,龚团轩是跪在高森林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哀求,高森林都不低头看他一眼,一口拒绝,如今与他无缘无故的郁锋涛……
也是,盘古开天地以来,闹荒这个穷得连鸟也不生蛋的山沟破天荒头一回出现郁锋涛这样一个大好人,这十几户人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时转不过脑筋,怀疑是不是在做梦呐,但是怀疑终究挡不住沛然莫御汹涌而上激动振奋的澎湃热泪,泣不出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