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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张死墨在洗澡,我盯着塑料瓶子里的蜈蚣,百思不得其解。可以肯定放蛊的这家伙是冲我来的,但我和这种人没纠葛更谈不上深仇大恨,他为什么要针对我?或者换个方式想想,如果是我中了蛊,这个蛊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我晃了晃那只蜈蚣,它直挺挺躺在瓶底,早就死透了,不知为什么张死墨还留着这东西,他说有用也禁止我打开瓶盖触碰,从这东西的体色就能看出这玩意儿是有剧毒的,但琢磨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没琢磨出这东西的用途,难不成和我老爹买的那批蜈蚣干一样,张死墨是打算拿回去泡十全大补酒?
张死墨在回来的大巴车上跟我说了他救胖女人的细节,他说那瓶混着符纸灰烬的果汁灌进去后,胖女人一阵剧烈的抽搐,鼻孔里冒出一滩黑水,张死墨当即判断这个女人不是鬼上身,因为类似的情况他在初三暑假见过一次,那时家里接了个单子,需要去一个挺偏远的山村走一趟,经过几个长辈商量,最终决定走这趟的人选是他叔叔,当时他正放暑假待在叔叔家,闲来无事就跟着走了这趟。
张死墨和他叔叔坐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赶到那个村子,下榻当晚就去当事人家看了看情况。苗疆一带自古蛊术盛行,当地又是多个少数民族混居,人际关系十分复杂。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争斗,尤其这个村子,因为混居关系和背景文化差异,经常会出现“斗蛊”事件。但大家居住在一起这么多年,即使因为口角斗蛊,也是点到为止不会伤人姓名,而且村里的巫医也会养蛊解蛊,所以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但就是这一次,村长的孙子一个礼拜前突然浑身哆嗦昏迷不醒,请了巫医来看,巫医说是中了蛊,按平时的方法尝试解蛊,村长孙子的情况反而更糟,当天晚上就开始发起高烧,村里养蛊的老人都来看过,但谁都没有办法。
这时候就有个老人提议请火居道士世家张家过来看看,张家从很多代前就因为业务需要积累了很多人脉,其中不乏奇人异士,村长也听过张家的名号,当即一通电话打到了张死墨他爸那里,他爸要照顾店里生意没法脱身,就把亲弟弟和儿子“发配”到那里。
张死墨和他叔叔在村里的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张死墨就被他叔叔拍起来,他叔叔让他找村里的人借了个火盆,然后将带的符纸烧成灰用一碗水兑了,给村长的儿子灌下后没多久,那孩子的鼻子里开始往外溢黑水,张死墨的叔叔拿了个透明的小玻璃罐子在旁边等了几分钟,等那股黑水颜色越来越淡,然后将透明的玻璃瓶口扣上村长儿子的鼻孔,那孩子睁眼打了个喷嚏,有什么东西被喷进玻璃罐子里,他叔叔动作极快扣死瓶盖,躺在玻璃罐子底部的是一条浑身漆黑的泥鳅。
“泥鳅蛊。”他叔叔举着玻璃罐子对村长道,“在暴雨时节下塘捉来一只泥鳅,拿回家用清水养七天,等它吐完肚子里的泥沙,再将竹叶和蛊药放进水里,每天用毒虫毒蚁作饲料喂养,七七四十九天以后,等它通体漆黑连骨头都带毒,再下蛊。你们当地盛行虫蛊,这种泥鳅蛊非常罕见,只有一些典籍上有记载,你们解不开一点也不奇怪……”
要说巫蛊这东西,我小的时候爷爷也说过不少,虽然行内把这算作邪门歪道,但也有好坏之分,蛊虫用作正途,听说可以缓解很多病痛,具体的机制我也不清楚,想来大抵跟国外医院用水蛭治疗淤血,用蛆虫处理腐肉的机制差不多。而大部分人谈蛊色变的主要原因,就是蛊虫被用来害人,这一种也是最常见的。
想想除去我手背上的东西,以及并不十分清楚功用的特殊体质,也没其他资本值得这下蛊的仁兄大费周折,不过他到底想做什么,下个蛊虫让我嗝屁然后享受“躺赢”的感觉,还是……
灵光一闪,我想起那股阴风而至时手背传来的奇痒,心里顿时有了个猜测,我觉得当时救我一命的更可能是我手背这东西,难不成是因祸得福,这手背上突然多出的玩意儿,还有临危救命的牛逼副作用?
浴室的水声仍然响着,张死墨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洗澡尤其磨叽,一般没一个钟头不会出来,我看着手背缠绕的纱布心里发痒,自从被人妖送回来还没拆开看过,连洗澡都是套着袋子单手洗的。
又看了眼浴室,踌躇半晌我还是把纱布解开了,看到手背东西的瞬间,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黑色的东西又大了些,不仅如此,在它周围又出现了纯白的组织,一道颀长的刀口横向切开整个手背,又用细线缝合,我看着细密的缝合痕迹一阵恶心,感觉自己有点像电影《范海辛》里的科学怪人。我终于知道张死墨为什么在我昏迷时就帮我更换好纱布的理由:他不想我看见这么糟糕的东西,一点也不想……
但我现在还是看到了,我看着那道横亘在我左手背的刀口,觉得它很像瓶子里嗝屁的蜈蚣,顿时又觉得一阵恶心。
“怎么拆开了……”
我的肩膀被一双手压的很痛,整个人因这突然施加在肩头的压力也瞬间镇定下来,热度和水汽近在咫尺,我没敢回头,我猜想张死墨的脸色一定和我一样不好看。
“上回我昏迷的时候,你帮我换纱布,有没有这个……”
“什么?”
“这圈白色的组织……”我抬手指了指那圈长在黑色东西外的光滑组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感觉比上次又长大了不少,已经明显膨出皮肤表面,感觉……感觉就像是……”
我没敢说下去,事到如今它的形态已经趋近完整,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我在逃避,我怕这个答案,这对我而言难以接受。
张死墨沉默了一会儿,我本以为他会接着我的话说下去,直白地说出那个让我逃避的答案,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体验,我想他说出口,因为我怕自己说出来,然而又不想他说出口,因为我怕听到那个词语,那会是个梦魇,尽管这个梦魇已经在我手背上扎根,挥之不去。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张死墨淡淡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郑重,“所以不管它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一起寻找解决的方法,但首先你得镇静下来接受现实,接下来这话可能有些颠覆认知,但我觉得它是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