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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从疗养院出来,大秋天就穿着一件工字背心,长袖外套裹在腰间,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两条露在风里的胳膊都冻紫了,出租车的师傅还很扯淡,对我大拇指点赞,拿起身边的保温杯喝着水,说什么他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身体也这么好。
我在酒店休息了两天,张晓陌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发给他的微信一条也没有回,我不禁对山西那个地界儿感到好奇,张家这都是去了几拨人了,怎么到那儿感觉就跟人间蒸发一样。
大炮正在筹备二次手术,张晓晓又要忙他又要忙公司的事,和我通话也是没说几句就有事挂断,然后一整天都没有音讯。
大炮倒是每天晚上准时爬上微信和我视频聊天,除了转些钱给我维持生计,就是心灵鸡汤让我凡事看开点,我知道他指什么,距离我爸妈和我奶奶去世也有段儿时间,我虽然看着他们的遗像还是情绪波动非常厉害,但大概是手里有要忙的事儿,反而最近的精神稳定很多。
我跟他商量了进疗养院接触矮个的事儿,大炮倒是没表现出震惊,估计是从张家听到点信儿,他说光凭脑补就能想到那里面是什么画面,劝我还是谨慎点儿别听姓张的瞎唧唧,等他彻底康复,刀山火海他陪我闯。
我嘴上应着,心里压根没敢指望他,有些事儿说出来显得我怯弱,不说又揣在心里不是滋味。第三天我循着地址找到柳松那精神事务所门口,是个临街的店,两边的店铺都是卖早点的,对面是条马路,马路尽头是个小学。
大概是我去太早,精神事务所还没开张,我在街边啃着油条豆浆捱到快中午,马路边才停了辆马自达,从车上下来个小年轻,油头粉面打扮很潮,像是商场精英之类的人物。
何老头给那名片上写着柳松是个精神科医生,是医生那不太可能这样,但这人的车就停在事务所门口,周围这么多停车位他专停在这块,不大可能是不相干的人,想着应该是来找柳松做精神鉴定的。
“柳松不在,要不咱俩一块等?”
他走过来我随口说了这句,小年轻那眼睛立马眯起来了,X光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找我?”
“你是柳松?”
我知道自个当时的目光肯定特别惊讶,他倒是很有涵养没埋汰我,从公文包掏出钥匙开了事务所的卷帘门,对我招手示意有事儿里面说。
“我何教授介绍来的,详细的情况他应该跟你说了……”
这事务所是个小二层的门面,一楼有茶海有茶具,装潢的古香古色,柳松什么话也没说,让我等着,自个上二层也不知道去干吗,我发现这人话很少,这点倒是挺符合医生的身份。
等了没几分钟他从二楼下来,手里拿了几份类似调查问卷一样的东西,递过来根笔让我如实填写,我心里纳闷但和这人不熟,也不太好多问,做完递给他,他从公文包里掏了份小册子,拿着那份问卷翻开册子勾画比对。
“同学,测评结果显示你有抑郁症。”
我愣了下,看着他确定他没在开玩笑。
“意志力减退,睡眠障碍,轻微自杀倾向……”柳松一本正经逐字说着,目光瞄向我左手背缠绕的绷带,“你的情况挺严重的,难怪何教授打电话的时候那么肯定你一定能通过测评……”
我第一反应是这他娘什么情况?
第二反应是为什么哥们测评出抑郁症,感觉你还挺开心的?
柳松没给我发表感慨的时间,因为就这么会儿工夫,门口已经站了几个人,看样子都是上门的顾客,柳松去招呼那几个人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他给我的表格,是那家疗养院的床位申请表和入院必须填的一些表单,其实这几天在酒店,我还没说服自己下定决心去做这件事,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明明知道有些事儿必须去做,却始终顾及自身境况,迟迟不愿下定决心,这是一种典型的逃避心理,而对现在的我来说,连拥有这种逃避心理的资格都没有。
我填好那些表格的时候已经中午,疗养院床位难得,入院的手续也要比普通医院繁杂很多,单填那些表格就用了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我倒不是很担心我的抑郁症,虽然新闻也报道这种病很可怕,但对我现在的状况,有或者没有根本没什么区别。
我填完表格柳松也摆平了其他几个人,原来那些都是提前过来预约的,他这事务所不仅做精神鉴定,还有心理辅导,心理治疗,精神病院帮挂号等业务,预约已经排到下个星期。
“熟人八五折。”我出门的时候柳松突然说了这句,“你这里是精神鉴定测评评估,精神病院挂号入住安排床位,一条龙服务,打完折2500。”
我顿在原地,心道麻痹还有这样的操作,哥们这算什么,花钱找罪受?
柳松根本没空跟我哔哔,伸手搓手指示意我快点别耽搁他吃饭,我身上现金不多,只能加他微信直接转账,收完钱他的话多了些,对我的态度也不是之前那种爱答不理,还提出他请客搓顿中午饭。
我这趟折腾钱包大出血,当即就答应了,本以为花了那么些钱,他自然得请我吃顿差不多的,没想到半小时以后我俩就在他事务所一层的茶海上面对面啃外卖,我啃着炒饼心里凄苦,柳松果然就是个奸商,这波骚操作给你满分!
“吃完回住处等着吧。”柳松抹了把嘴上的油,“给你预定的普通床位,先准备一个月的住院费1500,入院会有一次例行体检,需要你把全身的衣服脱了检查,钥匙项链手表之类都不能带进去,刀具尖锐物品更不可能,这家疗养院服务还不错,入院出院专车接送的。”
“那绷带呢?”我看着手背蹙了下眉,那颗眼珠子太他妈碍事了目标真大,“也要摘下来?”
“你不提我都忘了。”柳松在公文包里翻找半天,又抛过来张名片,“我大学一同学的,是本市一家医院的外科医生,待会我给你写个条儿,你拿着这张字条去找他,让他给你开份伤情证明,有这东西入疗养院档案,他们那边不会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