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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霹雳。
维诺带有少许方言口音的话语还算悦耳,可此刻听在海格心中却宛如利箭,密密麻麻的箭雨冰冷无情地扎进他的内心。
他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
两个小时的光阴逝去虽不至于令人惋惜,对寿命动辄几百上千年的精灵来说,更是不屑一顾的瞬息,可若是建立在时间早就不够用的前提下,这凭空多出来的两小时就很值得人去回味。
“是时光倒流,还是黄粱一梦?”
想起自己有随身携带的怀表,海格木讷地掏出来打量时刻,视线一探随即就原地石化成植物人。他孤独地攥紧表盖眼神空洞,双眼像烙铁一般炽烈地盯着石英镜下不断旋转的指针,仿佛这么做就能融化世界运行的法则,改变指针标志的时段。
将上边指向Ⅻ点的时针,往后拨动之2点的既定刻度上。
「我问你,香格拉蒂她们来了多久?现在人又在哪?!我又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你要一字不漏地全部告诉我!」
「呃……女仆长大人她刚来没一会儿,我这正准备给她们上茶呢(斜眼看)。现在她就坐在来客席,大人您和她聊了几分钟就睡死过去了,同样也没多长时间……就是睡得有些死,我怎么也叫不醒您。」
被海格搞得神经兮兮的维诺挠挠头,一脸囧样。
他不知道今天的舰长是错药了还是投错胎了,怎么平时兢兢业业不苟言笑地维持着长辈的形象,今个儿补了一觉起来就换了个人一样,连双方对话时的调拨也有些串频?
「你说什么?她还在这个房间里?!」
维诺当然不知道舰海格经历了什么,而后者的下一句话也再次惊为天人。合着这不是他睡傻了,而是整个人都重启过?
「大人,女仆长她一直都待在房间没走啊?诶,您这是要带我去哪?」
见老人两眼一直,身体像陀螺似得在空中旋转两周半,随后一马当先地奔向门口,维诺赶忙紧随其后,好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海格如此大惊小怪。
「哎呀?舰长大人这么火急火燎地,是想起什么急事要去处理吗?不过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不打声招呼就这样把奴家抛下,可是会我觉得很没面子的哦?」
然而,即便海格第一时间开启助跑加速,外加茶几跨栏跳,贴地滑翔铲等数个高难度的动作翻滚出客厅,却依旧没能突破香格拉蒂施下的天罗地网。这一连串的举动倒是把维诺看得一愣一怔,心里还想着这老胖墩身手何时变得这么敏捷了?!
「面子——?事到如今你还在玩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比起你的面子,我更在乎的是整座寒山城老百姓们的生命安全!你根本不清楚拦下我会造成何种后果!我要求你立刻收起这不祥的征兆,不论发生什么,今天我都不会向暴力妥协退步!」
海格勃然大怒,倘若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处于梦境,那么眼前阻拦他去路的物体则让他彻底认清了现实。
蝎形魔像的八脚,爬虫之神的怀抱。
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睛呈繁星状不满黑金色的外壳,这只目空一切的怪物如蛛网上蛰伏以待的捕猎者,浑身散发出骇人至深的幽谲气场,侵占了房间唯一出口的门框。它的两根长尾自然不再是两人的头颅重获锋芒,直勾勾地瞄准着老者的双眸。
维诺第一时间被张牙舞爪的魔像吓到腿软,看这反应丝毫不像曾经见过一面,而海格则勉强镇定地与之保持敌视。
紧接着,香格拉蒂厉声发出责难,打断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
「不祥?你说这是不祥?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不祥,好一个信誓旦旦啊。明明是你先撕破脸皮对吾等痛下杀手,怎么如今你反倒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来控诉我的以暴制暴了?」
说着,女仆长眼神一凌,魔像的矛足也跺这节拍踩起了鼓点,二者释放出的凝练杀气比紧张的气氛更先一步充斥房间。
海格这才察觉到办公室内的设施全部完好,别说混乱,地毯上连颗灰尘都找不出来。
「哼——!制暴?借助魔像的力量算什么本事?你就这么想阻止我离开这里?我可不记得与奥维尔有什么深仇大恨!」
海格笃定的认为自己还算清醒,除了储存自己在脑中的记忆,他不愿相信任何外界的信息,这包括了维诺的口述和怀表的刻度,因为这都是在他昏迷时可以认为改变的,所以目前的时间有很大几率,是女仆为了麻痹他更改过的。
为了不将事件的严重性扩散到波及无辜的市民,海格不介意现在释放他的天赋魔法,那个曾导致他悔恨余生,使茉莉奈号再无复制可能的变量系法术。
——族耀术派·庞贝兰斯变量术式·蓝色,阿卡狄的风魔护腕发动。
「风起,浩瀚——!」
「嗡——!」
霎那间,被法厄双尾拦截去路的舰长额头青筋暴起,双眼中的血丝呈叶脉状覆盖眼白,嘴脸狰狞可怖的同时,他的一百也在封闭的房中无风自起,一如狂风中肆意起舞的不朽旗帜。
特别在海格的右手手腕之上,竟然还环绕有一圈由急速搅动的气流组成的风暴圆环,凛冽的飓风刮起教人睁不开眼睛的气刃,使场间仿佛被无数把剃刀磨砺切割,而佩戴这拉风护手的海格俨然成为了空气与漩涡的支配者,立于风暴中心巍然不动。
骤然涌动的气浪无差别地摧毁了房间的布局,可海格却毫不在乎地行风御身,抬手朝魔像所在就是一掌,一时间,磅礴的风压震碎了贵重的门框,就连墙壁四周也疯也似的蔓延开树根形状的裂痕。
不一会儿,以海格为核心的一切都被风暴撕碎,那些曾使他引以为傲的奖杯与互相也天女散花般迷失狂怒的气吼声中,八脚的魔像也好像不敢抵挡这记猛攻,只见在接触风刃前的一瞬,魔像快速地起跳于地板上疾行,最后爬回了香格拉蒂的脊梁。
「走——!」
「啊啊?!这是……我明白了!」
见蝎神慌不择路地敞开大门,舰长逮住维诺的衣领就把他外外面踹了一脚。出于某种原因,海格需要确保维诺这名人类的人身安全,否则的话他早一溜烟跑没影了,哪还顾得上这呆瓜。
而维诺很显然没影前者想象得那么二,目睹舰长一系列雷厉风行的操作后,即便是他也能了解海格这么做一定有其考究,于是刚一出门就撒开双腿朝山下狂奔。
「呜哇——?!好强大的气场!这就是舰长的天赋魔法?!咿呀呀呀……身体快要被吹飞了,喘不过气……啊咧?八脚你怎么回来了!我们不用拦住他们吗香格拉蒂?这也是你的计划?」
被疾风掀得差点四脚朝天,西亚捂住裙摆娇羞地说。海格盛怒状态下的释放的法术十分具有王者风范,此举犹如在密闭的房间引爆了一堆烈性炸药,气浪轰然所及之处,无一物能够幸免于难。
若不是有女仆长大人当挡箭牌,她可能不止裙子,连*毛都会给刮得一干二净。
「着什么急呀,小西亚?不是你说想确认下故障的隐患是否和你预期的一样吗?」出人意料的,香格拉蒂仍然保持这靠卧沙发的坐姿,面对狂风,她连头发都不曾移动一下,「既然是要做实验,数据的采集就一定得尽善尽美呢。放心,现在的状况还在我的掌控之中,况且我也对传说中的『风暴捍卫者』很感兴趣呢。」
说着,女仆长优雅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在两人四周,一圈莹绿色的幻息光屏似乎充当了避风港的角色,这层由细微光粒组成的立体投影在完美克服风压的同时,还以无比接近真实的微缩模型,将整座奎拉山脉麦阵列在施法者的身侧。
待巨大的爬虫之神重新附着在自己身后,香格拉蒂泰然地操纵魔像一脚,轻轻戳了戳影像中表示山道的一隅。
另一头,冲出房间的二人马不停地地奔下山坡。可奈何为了凸显逼格,舰长故意把办公室安置在荒无人烟的高耸山峦,美其名曰在接近天空的地方办公能使人心旷神怡,等到如今要逃跑之时,才让海格吃到交通不便带来的苦果。
「停——!奇怪,她们好像没有追上来?我本以为她至少会派魔像追击,可我们逃出来这么远却连陷阱都没有遇到,难道是我刚才的施法吓到她们了?这不可能,前面的路上一定有什么古怪。」
「哈啊,哈啊……我说舰长……她们有没有被吓到我不太清楚,但我肯定被你吓得不轻。你说你连拉带拽地把我拖出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刚才那只八只脚的怪物是什么东西?之前那你的行为也是诡异的很呐,要不是你使出天赋法术,我还以为你给谁掉包了呢,能解释下我们为何要这么忌惮那对主仆吗?」
「详细内容解说起来会很复杂,总之我有十足的把握认定我们早已中了幻术,而且时间也过去了很久,那两人在我们想下药之前就看穿并动手了。所以现在,我们必须立刻赶去赴会,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见维诺终于人性化地点了次头,海格释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指着山道对面的悬崖说道:
「很好,那接下来就和我一起跳下去,利用这风魔护手(伸出右臂)……」
「我次奥老大,咱和您还没铁到满足双双殉情的地步吧?」维诺望向被云海填充的深渊,别说跳了,就是往那边挪一步都让他哆嗦得腿肚子直发软,「我记得『风魔之术』是纯粹的破灭与暴力的魔法,你对法术的控制力还没精准到能搭载两人平安无事地滑翔吧?!属下做不到啊!」
「闭嘴——!你是舰长还是我舰长?让你跳你就跳,哪那么多废话?!在命令解除之前,你始终都是我的附庸,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我们离开这么久都没有遇到追击,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以香格拉蒂的精明,不可能放任我们一路通行,想要避开接下来的阻碍,唯一,也是最好的方案就是直接跳下去最节省时间!」
「哇啊啊啊啊……舰长你来真的?!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被揭开伤疤的海格三下五除二就用强风把维诺推下了悬崖,他自己在确认后续无追兵后也义无反顾地呈大字形跳了下去。
伴随副手的悲鸿惨叫,老者翱翔在半空想起了关于「风魔」的种种过往。他倒是不太担心维诺的死活。
舰长的天赋魔法自从觉醒法术位以来,已如胶似漆地陪伴了他四百多年的时光,海格完全有资格吹嘘他对风魔护腕的使用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在两百年前,他一直沾沾自喜从无失误的法术却发生了意外。
这导致海格在接下来漫长的时光中再不愿动用天赋。
“但这一次,绝对不会再出错了,为了天佑寒山,更为了茉莉奈号!”
于心底绽放出最坚强的信念,海格紧攥右手对身下的虚空一划,随即整个人好似腾云驾雾,在空中借助肆虐周身的风岚大步流星。他乘风而行,目光所至尽是风暴割开云层,为两人的下落劈开畅通无阻的道路。
在记载有阿卡狄风魔护腕,这一法术典籍的使用效果说明中,「风魔」,是根本没有守护二字之含义的。
凡是带有魔字的物品、典故、乃至生物,在米斯特拉的历史中一般都是邪恶的存在。而风魔在传说以及童话中,正是专门扰乱天气,危害航海与航空的「恶魔裔」家族一员,魔族的字典中只有毁灭与摧残。
这个法术的创作意义就是混乱与无序。
通过干扰空气中的灵脉流动达到暴虐目的,副作用是使法术释放过的地区,一定时间内再也无法恢复供法师运作的能量。
然而经过海格多年来的实践与锤炼,风魔之术于他手中却不只是单纯的破坏那么简单,他想用毁灭敌人来保护自己所爱的事物,他想用制裁邪恶来伸张疯狂的善良,海格也的确这么做了。
不过贯彻这种形似修罗之道的结果,是海格险些亲手使他热爱的一切受伤,甚至灭亡。
那段记忆即使剥除了碎片战争这令人心酸的词语,也让他感到痛心,海格唯一庆幸的是,这一次降落两人都毫发无伤。
「咚——!」
「啊啊啊啊啊啊……(砰),哎呦,我靠!我没死!我的头也还在?妈的,要不是我有求于你,这是办完我绝对第一时辞职!舰长你下次这么干能不能提前给我点心理准备!隔夜饭都给你吓出来了!」
突然间,只听见一声狼狈的落地音自空旷的谷间回响,后脑勺着地的维诺简直恨不得把海格的脖子掐断。任谁被人从山顶丢下山谷,大概都会和他一个德行。尤其当他快要砸成肉酱,可下坠速度却还在不断增加的时候,维诺真是做鬼的心都有。
虽然在接触地面的瞬间,被海格注入衣服缝隙的气旋,通过撞击的反作用力将他与死神弹开,但维诺的心早已死透。
「提前说的话就不能算是奇策,若不是『大人』有令,我也很想辞退你这个只会大惊小怪没有任何实战能力的废柴啊。」
几乎是同一时刻,踏着数个足以在眨眼的刹那摧毁一栋楼房气旋的海格飞了下来,用手刃狠狠教训了下属。
当然说归说,海格也不可能立刻撤销助手职务,与十亚圣徒的会谈若是连个手下都没有,还不给那群人类疯子笑掉大牙?
想到这里,海格摊手一挥,萦绕手臂的灰白色空气漩涡便随风而逝,法术的使用会消耗施法者在冥想(睡眠)时积累的魔力,他可没那么多精神让法术一直维持下去,老人相信香格拉蒂即便有通天之能,也无法阻截纵向穿越了几千旗高空的自己。
「谁说我没有实战能力了!这不是上头不让用吗?只要『大人』他一声令下,说不定我俩现在就不会有如此丑态了。」
「你还真敢说啊?说得不就是在关键时刻根本派不上用场,日常生活又毫无用武之地的鸡肋吗?」海格嘲讽了回去。
「切——!我这是扮猪吃老虎,扮猪吃……我勒个去(尖叫)?」
维诺不爽地反驳,兴许是这起事件中他全程都在吃瓜打酱油,他很不服气地想用手边的魔导器小试身手,却不料眼前赫然出现的搭讪慑得他目瞪口呆。
「维诺——?!」
「啊啦,数据采集完毕。不得不说,真是非常完美准确的魔力把控呢?冠以『风魔』之名的法术竟然能不伤及使用者以外的对象,这在奥维尔家族本部也鲜有人能够做到哦。也难怪大人在失误以后会闷闷不乐两百年之久,从此之后再没有动用过天赋呢。毕竟……这可是足以影响空艇正常运作的强力魔法啊,我说的对吧,舰长大人?」
海格连手下的名字都没念完,便被出现在身前的香格拉蒂和西亚戗得哑口无言。
他本想掉头就跑,可在下一个心跳的瞬间,老者木然发现,自己和维诺竟然还身处办公室之内!
周遭的环境,依旧是那么的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