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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点吧。”我低声道。
他没动。
我尴尬地举着勺子,那手还偏偏抖个不停,只觉得除了这手,自己定是这世上最逼真的石人,真想立刻变成海滩上的一粒沙子,让上涌的海水给我卷进海里去。
那唇忽地动了下,微微张开条缝,可惜还太小,我瞪大眼睛瞅着那条缝,看着它慢慢地张开,忙将勺子贴过去试探着,它张开,任我将粥送进他的嘴里。一勺勺慢慢地喂着,我忽地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溯月,想到了不久前我生病时溯月也是如此这般照顾我,人变得恍惚起来,直到勺子撞击碗底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才惊觉他已吃完整整一碗。
心喜,连忙又去盛了粥喂给他,他足吃了三碗才将头侧扭。
他不想吃了。
感觉头胀胀的,这是又要逼我做屠户。
瞅着他脖颈上的伤痕,我忽地想出一个法子,于是对他说道:“你先等等,我一会来。”
放下碗我向着台阶处跑去,就听身后一声厉啸,身边的架子剧烈晃动,墙壁上的宫灯也是晃动加抖动,顷刻间便灭了好几盏。
转身,看着那已直起半身满脸怒意的泷司,我说道:“你等我,我去要壶孤叶青。”小心翼翼地向着台阶走去,这一次没有异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又躺卧在烂絮似的床褥中。
他懂了。
快步上楼,我出了听海阁跑向外面的侍卫,亮出龙纹玉佩说我要孤叶青,那侍卫立刻转身跑开。
走回听海阁,站在白玉石阶上等着那侍卫,时而看看海,时而看看城内的景象,心情难得有片刻舒畅,待到那侍卫跑回,我的心咯噔一下,我要的不过是一瓶孤叶青而已,他却给我抱来一个精美的箱子。
瞅着他拿着那箱子都费劲,我只觉得我要将那箱子弄到地下的穹庐实在是个力气活。
罢了,反正都拿来了。
将箱子拽进阁楼,我关好门打开箱盖,这是以为这里要用膳么?光是各种小菜就是七八碟,小糕点更有十几碟之多,我要了一瓶孤叶青,那箱子最底层放了足有四瓶。
端着这些东西,一边下楼一边看,我都恨不得立刻咬上几口。
床上,他已坐直,我瞅了眼他,琢磨着若是帮他清理灵丝弄完伤再去更换那些破褥烂絮,一番折腾对他刚处理好的伤口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毫无益处。
向着泷司走去,我看着他说了声:“你忍忍。”便伸手去抱他脖颈下那虽然瘦弱却仍是粗大的躯干,紧抱着,我使劲拽动,这瘦弱皮包骨头的躯干竟一动不动,使劲再抱再拽这对我来说很是巨大的躯干还是纹丝不动,憋足了气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嗯”地叫着,他依然是一动不动。
耳边是他清晰的喘息声,而我的喘息已混乱的如从烧火膛吹出来的声音一样,唿唿的。
“干嘛!”声音近在耳边,极是沙哑,他说话了,这沙哑的声音是他喉部尚未完全恢复吧。
抱着他的躯干,我说道:“我先帮你换床被褥,省得一会弄完伤口再换床褥,你上上下下的折腾伤口疼。”
“放开!”还是沙哑的声音,我赶忙撒手。
就见那床上的龙形躯干一扭,就下了床盘在一旁的地上,瞅着地上盘卧的龙,我反应过来我刚才都做了什么。
他只是被灵丝束缚住了脖颈,四肢,又加上没了龙鳞常年禁锢,一直都是处于濒死的状态,却并非不能移动。
脸很热,我想此刻我的脸一定红的可怕,手脚麻利地将烂絮破被放在一旁,我拿了新的被褥换上,一转头,他已躺在了新的被褥上。
寻思了下,端了小菜到他面前跟他说道:“再吃点吧,一会弄完伤口会很疼,会不想吃东西的。”
他将头扭到一边,看都不看我。
这是拒绝了。
我知趣地将碗碟放过一旁,取过酒瓶递了过去,这一次他没有拒绝,他那只人形手颤巍巍地拿着瓶子,仰头便喝,只几口就将酒喝完,瓶子扔到了地上。
看了眼地上的瓶子,又看了眼床上的他,心里也能理解,若是我变成他这付模样,在这地底下一直被禁足,那么我也会如此吧,或许比之更甚。
又拿起一瓶递给他,他看了我一眼,接过又是几口喝了个干净。
“还要吗?”
他扭头。
安静地坐在床上,拿起了那把刀,我向着他另一只龙爪握去,哪知那只爪子往后一缩,压在了他身体下面,纳闷地看着他,就见他将目光瞅向别的地方,这是......莫非......
向着他下身的爪子走去,坐在那里,这次伸手,那爪子没动,果然,他是想要我先弄他的脚。
也对,若是腿脚麻利走路就方便了,相比之下,那只手的确不急着弄。
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冷漠地瞅着自己的脚,我心里叹气,还是拿刀割向他的爪子。
一刀,皮已裂开,我回头看他,他那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绷得紧紧的,他的头微低,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却感觉得到他在强忍着伤痛,继续动着手里的刀子,直到看到那些黑色发丝,将刀尖深入,如前两次一样,他浑身震颤的厉害,我以为酒能帮上点忙,这一刻看来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
眼角时不时就能瞅到他尚未变形的躯干上那些抖个不停的烂肉,还有一会张开一会紧紧攥住的前爪。
什么都不再看,不再想,只管双眼紧盯着手中的爪子,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呼吸、呼吸、呼吸......将所有黑色的发丝弄干净,我才向他看去。
那只人形手已紧紧抓着新换的被褥,恨不能将被褥抓烂,那张脸,微尖的下巴上还挂着一滴尚未滴落的汗珠,再看那头部下方的被子,有一片早已被洇湿。
泡药丸,涂抹伤口,取青叶敷在伤口上而后包裹伤口,一切弄完,我呼出口气,这才又看向他。
他上半身无力地靠着床头,整个头仰的高高的似乎失去了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