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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明白,这猫并没有恶意,而是让自己跟它走。
“或许,这猫知道怎么破这东西?但如果自己去,屋里这老少四口如何是好?”
丁一正在踌躇的时候,自己的小儿子忽然白眼一翻,瞳孔立即变成纺纱锭一般,或者说,就成了一双猫眼。
“丁公,你随我来,你的妻儿与我的恩公自可平安!”说完这句话,小儿子一口白沫吐在床上,一头扎在了罗氏怀里人事不省。
听见这句话,丁一彻底明白了,这猫是来向常氏报恩的,想必不会说假话。
“你照看好孩子,我去去就回,如果我回不来,你明早速速带着常嫂与孩子离开常家营,一定要把孩子拉扯大!”对着罗氏交待完,丁一一步跨出了屋子,反手带上了屋门,和黑猫消失在了夜幕中。
说来也怪,这丁一平时手无缚鸡之力,栅栏缝里跑出只小鸡雏子都要抓半天,但这一晚上却感觉自己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蹿房越脊如履平地一般,再就是自己天生夜盲症,天刚擦黑看东西就费劲了,没有灯火简直就是寸步难行,但这天晚上看东西格外清楚,跑在前面四五丈开外的黑狸猫,一举一动都能看清。
蹿来蹿去,丁一跟着黑狸猫来到了常四山家,见狸猫停在了一口大水缸前。
“这是什么意思?”丁一来到水缸前,仔细看了看水缸,明显不是当朝的玩意,水缸形状很怪,有点像葫芦,在缸的中段和上段分别有两个凸出的“肚子”,缸沿四周刻着一圈兽纹,好像并不是盛水用的东西,而是古代的某种祭皿,以前自己也到过常四山家,就那么几件破家具,根本就没见过有这东西。
“莫非是这几天从山里挖来的?”
丁一正琢磨着,忽然见这狸猫向着水缸猛然一撞,顿时头破血流,而声音就好比山崩一般,震得常四山家这破房子都摇了三摇,但狸猫并不肯罢休,而是往后退了几步,继续用头撞水缸,又是一声巨响,撞过这两下,狸猫已经站不稳了,但还是晃悠着往后退,准备继续撞。
“原来常家营出事,就是因为这个。”丁一长叹一声,“天佑我妻儿!吾丁一去也!”叹罢,丁一往后退了几步,猛的一头撞向水缸,只听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就连哆嗦成一团的常氏和罗氏都吓得一激灵。
“哦,这是炼尸窑!”听到这里,石三可算听出点眉目来了,当年听师傅提过这东西,自战国伊始,炼丹术开始盛行于世,人们坚信可以通过服食丹药的方式达到长生不老或成仙的目的,汉朝以前,炼丹术主要以黄白术为主,其原料大都是汞、铅、锡等重金属物质,到了秦汉,逐渐有了“金丹术”,其原材料增加了一些非金属物质,但大部分仍以重金属为主,时到隋唐,金丹术仍为大多王公贵族所喜嗜,但众所周知,丹药是要配合众多道教学派的“心法”来服食的,懂“心法”者服丹,可增元补气,延年益寿,但若普通人服食这种重金属含量严重超标的东西,其后果跟直接喝农药没什么区别,不但不能长生,反而容易被毒死。
由于越来越多的人因服食丹药而中毒身亡,时至唐末,以金丹为主的传统丹药渐渐失去了王公贵族的信任,这就意味着一些专门靠着给达官贵人炼丹而爆发横财的方士们没有了饭碗,为了重新博取这些王公贵族的信任,这些方士们便发明了一种骇人的丹术,赤灵丹。
所谓赤灵丹,其原料并不是传统的重金属材料,而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早期的方士们大多精研道术,将人炼成丹药时,会想方设法将人的魂魄封禁于丹药之中,这种丹药人服食以后并不会中毒,相反的还会产生类似于兴奋剂的作用,一时间,这所谓的赤灵丹便又开始在上层社会快速风靡,但用人炼丹不同于用金属炼丹,要涉及到风水问题,大部分赤灵丹的丹房都修在深山至阴之处,炼制方法亦严格对外保密,这“炼尸窑”便是炼制赤灵丹的容器,学名“金身匮”,“炼尸窑”仅为俗称而已。
然而,并不是每个方士都是道术高手,由于赤灵丹的风靡,一些眼红的二把刀方士也盲目上马,改行开始炼赤灵丹,这些人并不具备将人的魂魄封在丹中的能力,大部分被炼者的怨魂就留在了这“炼尸窑”上,日久天长,千魂万魄必成气候,于是这些二把刀的方士便成了第一批倒霉蛋,这也算是自食其果,无独有偶,虽说这“炼尸窑”让这些二把刀的方士送了性命,但却又让另一群人打起了发财算盘,这些人便是一些心术不正的道家子弟。对他们而言,这些废弃的炼尸窑简直就是物美价廉的发财利器,在唐末的乱世,利用废弃的炼尸窑敲诈勒索打家劫舍甚至谋财害命的道门败类数不胜数,这东西也被后世公认为最难缠的东西之一。
“莫非,用头撞,就能破了那东西吗?”石三对炼尸窑了解并不多,听孙亭这么一说,反倒糊涂了。
“不,那个方法只是那狸猫教的,很奇怪,当晚,丁一和那狸猫用自己的命确实换回了丁一妻儿和老太太常氏的命,但在以后的几十年里,常家营都是远近闻名的鬼村,去了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孙亭感叹道。
“丁一,和那狸猫,都死了?”石三脸上露出一股惋惜。
“对,常氏和罗氏第二天在村里挨家挨户的找,最后在常四山家找到了丁一和那只猫的尸体,丁一脑浆崩裂,死相很惨。”孙亭抿着嘴,不断的摇头。
找到丁一的尸体后,罗氏当场就昏死过去了,而常氏也抱着那猫的尸体哭死过去好几次,好在两个孩子还算懂事,看着母亲和老太太难过得紧,虽然自己没了爹也很难受,但还是左右的安慰两位长辈。
最后,常老太太和罗氏在村口挖了一大一小两个浅坑,把丁一和那只狸猫埋了,带着丁家的所有积蓄(丁一就是个穷算卦的,家里不称什么值钱的东西,虽说当初道光爷赐了一千两银子还没怎么动,但那是现银,一千两就是一百斤,罗氏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一个瘸老太太,最多也就能拿个二百来两,剩下的就扔在家里了),趁着天还亮,四口人逃难似的逃离了常家营,到施恩落了户。
刚到施恩没几天,罗氏便病倒在床上,这一病就是一年,虽说十里八乡的郎中都请遍了,但这罗氏最后还是在咸丰三年一命呜呼去见了夫君。
这一年多来,给罗氏看病抓药,银子花了一大半,常氏不得不用最后十几两银子买了一间房子,开始靠编草帽养活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老大叫丁瑞歧,老二叫丁瑞宗。
老大丁瑞歧一来脑袋瓜不如弟弟好使,二来念着自己是哥哥,年纪小小便开始走街串巷卖草帽(自从罗氏死后,两个孩子开始管常氏叫奶奶。常氏虽说腿瘸,但手却很巧,草帽编得不错,自己腿脚不好,便在家里编,让丁瑞歧拿出去卖),从牙缝里挤钱让弟弟去学堂念书,希望弟弟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这丁瑞宗虽然继承了他爹丁一的聪明才智,但脑袋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自从当年亲眼看见他爹丁一惨死的时候,丁瑞宗便萌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没有那些邪门歪道的玩意,或者当时自己有本事除了那些东西,那老丁家将会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庭。
咸丰六年腊月,常老太太积劳成疾患了风寒,没过多久便死了,兄弟俩用最后的一些积蓄葬了常氏(常氏虽说没像罗氏一样一病就是一年,但请郎中抓药看病也没少花钱),便开始盘算以后怎么办,当时老大丁瑞歧还是希望弟弟能一直念书以考取功名,但葬了常氏后,兄弟俩已身无分文,丁瑞歧自己也明白,奶奶没了,再想靠编草帽供弟弟念书是不可能了,况且此时天下已乱,纹银数十两即可捐得功名,黄金十锭更胜似寒窗十年。如此世道,考取功名又有何用?
一番商议以后,兄弟俩决定托以前同村的常老港帮忙在茶楼找个帮工先干着,等有机会再行打算。
说实在的,一间茶楼,用不了多少帮工。兄弟俩苦苦哀求茶楼的吕掌柜的,才勉强都留下了,但没有工钱,仅管两顿饭而已。
即便如此,二人也很知足了,但好景不长,茶楼因生意不好,已养不起这兄弟俩了。兄弟俩只能留下一个,正在二人发愁之际,茶楼来了个喝茶的老道,大概四十来岁,号称是武当山复真观左丘扬左真人的大徒弟,名叫沈方卓,此次来施恩是来给县太爷家瞧病的。
听说这人是武当山的道士,丁瑞宗便来了劲头,跪在地上就要磕头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