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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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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广王高湛亲临晋阳城,捉拿了横行霸道一手遮天的晋阳太守王百一,城中人人称快。王百一此人在晋阳任太守十载,早已成了地方上的一霸,百姓敢怒不敢言,太守以下地方官员大多同流合污官官相护,而晋阳五万驻军长年被克扣粮饷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武器库存严重不足,不少还是滥竽充数的次等兵器,真若是和北周打起仗来,后果不堪设想。

    高湛雷厉风行,竟将府城晋阳之中的数百大小官吏一律拿下,严加审讯,罪轻的发配边疆,罪重的直接斩首于城外。军营之中也查出不少贪污受贿的武官,九叔丝毫没有犹豫,便全都军法处置。

    黑夜,子莫登上了晋阳城门。城门上高湛倚栏远眺,他一日工夫就杀光了晋阳城里大小贪污官吏百来号人,城中菜市口法场血流成河,太守王百一受的是五马分尸之刑,双手双脚和头颅被扯成了零碎的尸块,惨不忍睹。

    “九叔,如今晋阳危在旦夕,如若宇文护现下便直攻晋阳城,你这翻查处,府城军营中无可用之人,可如何使好?”子莫看着千疮百孔的晋阳,满心忧虑。九叔手段之狠辣,让晋阳官吏人人自危,如若此刻周军攻城,怕是军令政令都无法传达。

    “怎么?你气消了?”九叔答非所问,没回头却直直问道。

    子莫站在那里并未话语,九叔又说道:“王百一闭城门不出,晋阳驻军无人敢出城营救你于危难,致使长恭你命悬一线,这晋阳官吏罪同叛国,死罪理所应担。若是长恭担心的是周军和宇文护的动向,那么你也大可放心。宇文毓一死,未央宫不可避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宇文护没有亲自出马追杀你至晋阳,可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九叔仰头望着星夜,对岸的肆同镇依稀在月色下可见城墙轮廓。

    “如何不能?我看那宇文护便是运筹帷幄,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中。平息一时的波澜,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九叔,可惜宇文毓已经被刺杀,他临终之前交托于我的和谈协议便也似是一张废纸了,现下宇文护宣称我高长恭是刺杀北周皇帝之人,日后他一旦重新掌控了长安的局势,必定不会放弃觊觎我北齐领地,欲用报仇之名屠戮我齐国子民,想来我此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两国再起战事,不知道又要牺牲多少边境百姓的性命。”子莫懊恼非常。

    “长恭,宇文护本想拉拢你,许你个姑父大人做做,可你偏又不领情,宇文护此等野心勃勃之人,你当真以为他签署了谈和协议便会鸣金收兵,以后与我北齐和平共处?便是杨相当初让高殷制定连横北周的国策,那也不过是想多争取些时间来扫除身边的障碍而已。只有你,拳拳之心。”九叔回头笑了笑,似是在调侃子莫的天真,问道,“一日不见你的踪影,还以为你已经策马回邺城了,怎么,找我有事?”高湛回头邪邪一笑,明知故问。

    “这种时刻,我怎会一走了之!晋阳如被周军攻打,我万死难辞其咎。晋阳不论是地方官员还是城中守军,早就已被虫食蚁蠹,如若大战真的迫在眉睫,我必然身先士卒死而后已,虽面对千军万马想来也是螳臂当车,可也总算是以身殉国,倒也不算憋屈。”子莫握了握拳头。

    “以身殉国?呵呵,兰陵王爷真是气吞山河,这下便又要把欠我的恩情一笔勾销了吗?。。。。。。”高湛勾笑着走了过来,说道,“留着你那条命吧,你高长恭多的是为国效劳的地方,小小肆同,方圆不过百里,要逼退那里的周军又有何难?”

    “九叔有办法?”子莫问他。

    “肆同镇位置极为重要,扼进出长安的咽喉,可驻守之人马从未超过一万,而周国也极少从这个方向攻打我齐国,长恭可知为何?”

    “肆同镇只是个小镇,屯守万人驻军的兵马粮草已经是肆同的极限,北周在此处大多只守不攻,离我晋阳虽近,可几乎不发难晋阳,这也是因为这边境小镇供给有限之缘故。我冒险从肆同镇突围直奔晋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子莫说道,可她终究疏漏了一点,大坝决堤源于一蚁之穴,晋阳驻军虽多,可也耐不住长久的侵蚀和腐蚀。她引来了大批追捕之周军,而晋阳,空有一道城门。

    “正因如此,我们更要争取些时间好好整顿一下这晋阳的驻军,拖得久些,便是于我北齐有利。”高湛负手站于月下,夜风吹得长长的衣袍鼓风而舞。

    “可肆同镇集结了如此多的周军,便不可能一时半会退去。”

    “他们会自行退去的,长恭放心,我今日对那些贪官污吏斩立决,连武将也不放过,便是有此等信心。”

    “九叔有何妙招?莫非,已经派人潜入肆同烧了他们的兵马粮草?!“子莫上前问道。

    “哈哈哈,长恭看来也是与我心意相通啊,你今晚愿意找我,便是想商讨此事吧?如若九叔我没有人手前往,你兰陵王便又要打算一马当先,以身犯险?”

    “九叔真是神机妙算,长恭的一点点心思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子莫低头说道。

    “高长恭,你身为堂堂兰陵王,可凡事亲力亲为,甚至还让王爷亲兵先逃出未央宫而自己却身陷险境,这般做法不知道是你太过狂妄还是太过荒唐!你身为主子可叮嘱手下们要先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天底下便也只有你高长恭做得出来如此没有章法的事情!“

    子莫一听,愣了愣,忙不迭问道:“九叔可是遇上我的亲兵们还有车严护卫了?”子莫本就在心里纳闷为何晋阳城中没有车严他们的下落,听高湛一说心急问道

    。

    “车严趁乱潜出未央宫后便找人于我禀报了情况,我这才十万火急离开邺城到晋阳寻你。虽已经命慕容冲的赤血铁骑部去长安接应你,可我还是不放心。待车侍卫带着你的亲兵们和那几个使臣文官出现在我面前,我当真有些哭笑不得!那几个老东西有惊无险,太平安稳地在我面前,唯独长恭你倒是失了讯息了,听侍卫们说这还是你的嘱托,当真是荒唐!”

    高湛愤愤说道,他便是从来不知道这高长恭的脑袋里装着什么,总是如此匪夷所思,让人不知所措!

    “九叔,未央宫中,要论人多,那我带再多的人去便也是多不过周国的禁军的,所以数百人与长恭一人无异。再者,那些使臣们皆是上了年纪的文臣,长恭与其说是要护他们周全,不如说是我嫌他们会拖累于我,所以早早便送出了宫早作了打算。长恭若是能逃出这未央宫,这北周皇宫的重重十四殿便是能耐我何,若是到时候终究出不来,我想纵然牺牲了我属下的几十条性命,那也是枉费!还不如先放了亲兵们一条生路,毕竟,论身手,他们个个都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要拉着手下们填命?长恭便是如此狂妄轻浮之人,望九叔不要责罚他们。”子莫恭敬抱拳跟九叔行了一礼,义正言辞,看似张狂,其实句句都是在给属下们开脱。

    高湛皱了皱眉头,轻轻叹口气,他便知道这高长恭就是如此秉性。

    “车严和你的那些亲兵玩忽职守,胆敢丢下你独自回晋阳,看在你替他们求情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念他们也都是有能之士,便让他们戴罪立功去了。

    “这。。。。。。你派他们回了肆同烧周军的粮草军营?!”子莫惊道。

    “正是!”

    萧子莫站在九叔身边,也抬头向远处眺望。肆同小镇影影绰绰,如同沉寂在梦寐之中,还没有半丝动静。

    “长恭是在担心?”九叔问道。

    “不,我相信车护卫和他手下兄弟们有勇有谋,既然能从未央宫潜出,又平安离开长安回了晋阳,他们必然能担此重任!”萧子莫驻足凭栏远望,似是等着什么好消息。

    高湛撇头看着子莫,问道:“你就这么有信心?”

    “是。”子莫坚定答道。

    高湛突然一把拉过子莫的手,两人面对面离得近了些,徐徐说道:“长恭为何对他人都满腔热忱,肝胆相照,唯独对我,却从来未曾这样过?这个车严是,那个慕容冲也是。。。。。。”高湛语气暧昧,里面有那么多纠葛和怨怼,深眸流转,如月色缱绻流泻。

    萧子莫正要说些什么,刹那间对岸的肆同小镇火光冲天。

    即便离得有些远,可鸣金警示之声,人来人往一片杂乱之象还是尽收眼底。

    “九叔,车严他们得手了!”子莫高兴地抓着高湛的手说道。如今已经是深秋,肆同镇中必然储备好了到来年开春的过冬之粮,军需粮草乃守军之命脉,即便有长安来的补给,可杯水车薪,根本解不了肆同驻军的燃眉之急!只要对面的小镇自身难保,晋阳就有了喘息的时机!

    “是,如你所言,你的亲兵之中的确有可委以重任之人!”高湛淡淡说着,一片火光之中,敌军粮草化为乌有,可长广王所有的欣喜和感怀却全都来自子莫不经意间紧紧拉着他的手。

    他的野心可以包罗这天大地大,可又小得只想要这样一双相携的手,如若能到尽头。。。。。。

    高湛嘴角有笑,像是无限动容,又似无限感伤。轻轻回握着子莫的手,他只想停驻在这一刻,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