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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和公主听说一夜未归的高湛被安瑞总管给接了回来,也不顾着自个儿怀孕八月即将临盆,让婢女搀扶着便挺着硕大的肚子急急到府门口接应。
马儿嘶鸣,安瑞勒了勒缰绳,将马车停在了长广王府大门口,随手擦擦脑门上溢出的一头的汗,让门口的看门小厮过来搭手将昏迷不醒的高湛抬下了马车。
“这是怎么了?王爷这是怎么了!”邻和公主眼看着被抬下马车的高湛面无血色,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顿觉天都要塌陷了下来。要不是旁边有侍女搀着她,险先便一个踉跄载倒在了地上。
“启禀王妃,昨晚王爷从宫中回来由于饮酒过多,醉倒在了外面,都怪小人思虑不周,未能及时接王爷回府才出王爷出了此等差池,安瑞真是罪该万死!!”安瑞狠狠抽了自个儿两巴掌,一边让其他下人赶紧将长广王抬进了府中,并且早已经在将高湛接回来的路上带了一个太医回来。
安瑞安抚着邻和公主,而太医和小厮们便早已经跟着被抬回来的高湛进府里去了。王爷脖子上掐痕太深,若是让旁的人看到,那安瑞总管方才的一番谎话便要轻易被戳穿。
安瑞拦住了邻和公主一探究竟,既不让她细细瞧高湛伤势,也不让她往那辆马车边上靠。
宿醉会变成这样?!邻和公主匆忙间虽只粗粗看了一眼,可她夫君的样子便是只剩下半口气了,怎得如此严重!
萧子莫坐在那马车中,马车窗棂帘子遮得严实,她纹丝未动,让九叔僵硬地靠在她身上,便这样一路颠簸把他送回了府里。即便知道高湛已经被接回去了,可她半边身体还是僵的,这副躯壳中魂魄离散了一大半,她是谁?在哪里?现在她是要去哪里?。。。。。。指节泛白,伸手却发现自己满身密布的都是掩盖在衣物下的不容于天日的痕迹,即便是这只手,都似乎污秽不堪。
车夫好奇得看看子莫,见她也没什么反应,也没说要去哪里,于是又看看边上的安瑞总管。
邻和公主本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扶着自己的肚子要回府了,可她以为那马车上没人了,却猛然回头生出了疑惑,怎么那马车上还有其他人?!
安瑞赶紧挡在王妃面前,给那车夫使了个急急的眼色,那坐在前头的马车夫心领神会,一抖缰绳,拉转马笼头赶着车便驶远了。
车儿颠簸间,原本掩实的马车窗棂帘子竟飞开了些,虽是惊鸿一瞥,可邻和公主还是借着余光看到了那半边比化美人无数的完美侧脸,那人美得天地失色,这,不是高长恭吗。。。。。。
突然肚中一阵绞痛,邻和公主一脸痛苦捧着自己的肚子。
她完全没时间和力气去弄明白其中的前因后果,没办法去问问旁的人,为何长广王消失了一整夜却是昏迷不醒被高长恭带回了王府。她不是傻,不是瞎,高湛是她最最亲近和最爱最爱的男人,她明白她的夫君欲盖弥彰可其实丝丝缕缕见不得光可偏又深入骨髓的情愫,她以为她不说,她和高湛这政治联姻的夫妻便可以相敬如宾一辈子。于是,邻和公主即便半夜时分听得高湛午夜梦回呢喃了什么她也权当自己是做梦了,可是。。。。。。噩梦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不是什么铁证斑斑的事情,而只是她的直觉。一个女人最为本能的直觉,但是顷刻间便已经洞悉了一切。
“我。。。。。。我肚子好痛。。。。。。”邻和公主面色泛白,额头有冷汗蹦了出来。这是她的头胎,她以为自个儿不会怀上高湛的孩子的,可是,却在高湛一次醉酒后竟意外有了。这,完完全全就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是她至高无上的幸福。可如今,下身似乎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顺着大腿根部滑落下来,腹腔之中更是锥心刺骨地疼。
怎么办?她不可以没有这个孩子的。。。。。。怎么办?她不可以没有高湛的!
邻和血崩,很快下身一片殷红。她眼睛往上翻着,慢慢瘫倒在了地上,只听得周围一片侍女的惊叫和下人们七手八脚围着她说着些什么。
老天爷啊,她邻和不可以没有这孩子的!老天爷啊,可怜可怜她吧。。。。。。她不可以失去高湛的!不可以。。。。。。谁都不可以抢走她最爱最爱的夫婿。
那一日,长广王府中四处奔走的都是背着药箱的成群结队的太医。
郎中令郭太医让人抬着轿子,也紧赶慢赶用他那圆不隆冬的身子一路小跑着到了高湛的房间。他听了其他太医的会诊结果,翻了翻高湛的眼皮子,用银针一针下去后高湛就猛地喘上来一口气,渐渐,脸上也有血色了。
见这状况,郭书恒太医令也如释重负。幸好这高家皇族的好色是有传统的,诊脉后他便估摸着这长广王的病症便是阳气大损之后又被强行扼住了气脉使得筋脉逆行气血阻塞所致,还好,他还来得不算晚,不然,这长广王还真是说不好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郭太医收了收银针,寻思着这邺城中会有哪家姑娘让这冷情冷性的高湛这么动了心。
安瑞看自家王爷终于大口呼吸起来,热泪盈眶,感激涕零,差点就跪倒在了地上给郭太医磕头谢恩了。想到另一边的王妃和小世子那里也形势不容乐观,万分严峻,便抹抹眼泪鼻涕,恭敬作揖说道:
“太医大人,我们王妃娘娘对王爷的病情太过心切,竟然一时悲伤也马上要临盆了。孩子才八个月啊,郭太医,您也给看看吧。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
“什么?!”郭书恒转头看看躺在床上的高湛,再看看眼泪鼻涕横流的安瑞总管,摇着头叹气说道,“怎么不早说!快带我去看看!”
邻和公主所住的院落早已经里里外外被手忙脚乱的下人们塞得水泄不通。侍女们如同一锅粥,终究不知道是要听谁的,端水的撞着了捧着脏衣服的,殷红的水四处飞溅,而血腥味则是阵阵飘散。
邻和公主的房间中还有女人的惨叫和稳婆的声音。
“王妃娘娘,你用力啊!孩子快要出来了!你再用把力气啊!”稳婆如此说一声,邻和咬着帕子便发出了一阵悲鸣,听得人胆战心惊。
郭太医一步进了房内,见到那床榻之上皆是血迹,触目惊心,一把起开那老稳婆,也不避嫌,看着邻和早已经血流成河的下体。
“是谁让你们如此接生的!王妃要是丢了性命谁来担责任!!”郭太医转身向一旁的几位太医呵斥道。
“大人,是王妃殿下自个儿说先保孩子的。。。。。。臣已经告诉王妃了,如此风险机大,稍不留神顷刻就会没命!!”旁的一位太医低头说道。
郭太医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草原上的年轻女子,问她:“王妃娘娘,您这是何苦啊!您还年轻,没了这胎,您大有时日再为长广王添丁延续香火的,何苦要这样!!”
邻和满头皆是虚汗,她让侍女拿下了咬在嘴上的巾帕,虚弱得说道:“郭太医,我这孩子你可一定要帮我保住了!他是我和长广王殿下的孩子,请一定一定要答应我帮我保住他!太医们说了,这是个男婴!他以后会是殿下的嫡长子,我邻和能产下他,便此生无憾了,你,一定一定,要帮我保住他!哪怕是让我丢了性命!!”邻和面无人色,嘴唇煞白,但是她直直盯着郭太医,像是在做最后的嘱托。
“王妃啊,这孩子才八个月大,您还是小产,生下来便也不见得能活到哪一日的,您这是何苦来哉!!”郭书恒见过痴狂的,没见过如此不要性命的!
“不。。。。。。他是我和高湛的孩子,他一定会好好的!你不会懂,他是我的全部!如果没了这个孩子,我这辈子便是活着也了无希望了!!我求你了郭太医,我求求你了!我求。。。。。。求。。。。。。”邻和说着便气息顿时弱了下去,可她像是怕郭太医不答应,一只手死死拉着郭书恒的,不肯放。
人心都是肉长的,此情此景,郭太医只能长叹一口气,安慰得拍拍王妃的手,说道:“臣知晓了,臣定当尽全力保住这个孩子。”郭太医这样说完,邻和才闭上眼睛松了手。
血流如注,王妃其实早就已经耗了大半条命。可为人母的天性便是如此伟大,纵然是油尽灯枯,可还是拖着一口气,想把孩子产下。
“快,给王妃用强心丹,一定要让她撑到孩子呱呱落地。”郭太医命人用药。
“大人,强心丹一下,王妃怕是油尽灯枯得更快啊。。。。。。”旁的太医说道,毕竟这是长广王的王妃,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如何担得起。
“听我的,此刻不用强药,怕是孩子也保不住,王妃也得血流尽而亡。既然王妃执意要孩子,那我也只能如此了。”
郭太医这样说着,床上躺着的邻和公主欣慰地微微点头。但愿等她的夫君醒过来,看到这个新生的孩子,即便她死了,也能在那个男人的心头留下一点点属于对她的柔情和愧疚。
片刻后,邻和终于在弥留之际听到了新生婴孩的嚎啕大哭之声。
“王妃殿下,是个男婴,虽然身形小了些,但是哭声有力,颇为健康。而且您看,长得真是俊俏,多像您和王爷啊!”有侍女抱了孩子给她看,邻和公主无力却又满怀欣慰地笑了,点点头:“这孩子真漂亮,的确像王爷,真是太好了。。。。。。纬,纬儿。。。。。。我想给这孩子取名为纬,高纬。。。。。。不知道王爷会不会也喜爱这个名字呢。。。。。。纬儿,真希望你现在就跟娘亲说你喜不喜欢娘给你取的这个名儿,恩?毕竟,我能给纬儿的,便也只有这个名字了。。。。。。”
婴孩不住啼哭,才不过十八芳华的邻和公主叱地连的人生便徐徐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