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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莫带着韩子高回了听云庵堂,尽管尼姑庵中住了个兰陵王爷已经是破了规矩了,结果去山上一趟又带回来一个,住持师太多少是有些为难啊。静慧姐姐见子莫似乎神色清朗了不少,大概是与这偶遇的年轻人投缘,又是逗着小松鼠,又是相谈甚欢地走着山道回了庵堂,便偷偷拉了拉听云师太的衣角,让住持师父格外开恩,留下这长恭带回来的朋友小宿一夜,也算是让长恭在这皆是女子的庵堂里有个作伴的朋友吧。
进了听云庵的两日,静慧和听云师太怎会没有看出这长恭冒昧来访必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看他一副消沉模样,浑浑噩噩,也不怎么说话了,想想儿提时候的他,心里是疼惜的。但身为出家人,能做的也就只有为那孩子多念几遍心经,为他在佛祖面前多求求福报了。
“罢了,今晚便吃些素食,歇脚在这里吧。只是我们听云庵实在不方便收留陌生男客,望这位施主明日一早便能起身上路,该去哪里便往哪里去吧。”听云师太念了哦弥陀佛,便应允了子莫让那饥寒交迫的韩子高留下来了。
“谢过师太,谢谢,谢谢!”韩子高只求今晚不要路宿山野便好,没想到还能有素斋填肚子,真是高兴坏了,不住道谢拱手向静慧和听云师太作揖,待素斋上了桌子,原本躲在自家主人怀里的小羹一溜烟便顺着韩子高的胳膊蹿到了桌子上。静慧师太心细得很,还给他们准备了一小碟花生米。子莫看着转身离开的暗地里还偷偷打量那只松鼠的静慧姐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兄,坐吧。你家小羹都吃上了,你便也别多礼了。”子莫请韩子高坐下,方才一路来只是听闻这位韩兄弟是从江南来的,北上寻亲,半路丢了盘缠,还被人指错了路才误打误撞进了山。看着小羹方才吃了不少松子现在也是捧着花生米吃得底朝天,想来这位清俊的公子必定也是饿极了。
“这个。。。。。。兄长你也吃呀,你怎么不动筷子?”韩子高美目盈盈,如聚水光,抬头眨着眼睛看着子莫,甚是惹人怜惜。江南水土便是好,这位小兄弟的皮肤白莹玉琢地,似是能掐出水来。
“这是师太专门为你们准备的,夜如此深了,早就过了用晚膳的时候了,你不必客气,我不饿。”子莫笑着答道。
“如此这般。。。。。。那小弟我便不客气了,兄长莫怪,莫怪!”说完,韩子高左右开弓,一手抓着馒头,一手端着茶碗,吃得呼哧呼哧地,与那小羹的吃相甚是相似。
呵呵。。。。。。子莫不禁偏头偷笑了一下,自从逃难似地上了这听云庵,萧子莫还真没开怀过一刻。这个韩子高真是个有趣的人,性格伶俐又有渲染力,看他吃得这么满足开心,连子莫的心情都一扫阴霾,似乎人生很是圆满。
“兄长你笑话我啊?不过没关系,我呀,知道我吃相难看,哈哈,不过我真是饿极了。第一次来北方,我绕来绕去走了不少冤枉路呢,以为快进邺城了就可以松一口气,没想到找个人指路都能指错了。。。。。。不过万幸的是,遇到了兄长你啊!”捧着个大白馒头的韩子高露着虎牙盈盈笑道,眼睛闪闪发光,那情状和捧着花生米的小羹真是异曲同工之妙,惹得子莫用袖子捂着嘴巴又开始偷笑。
韩兄弟很善言辞,一路来知晓子莫长了他两岁,便开始一口一个兄长,也不见外。叫着叫着便顺口得不得了,喊子莫兄长便也是喊得驾轻就熟,丝毫不像才刚认识了几个时辰。
“你去邺城是找亲人投靠吗?家中没人了?”子莫问他。
“是啊,小弟我是会稽山阴人,自小家境凋敝,本想一家人也可以互相依靠扶持过日子,可不想半年前发了一场大水,我家中被冲倒了土坯房子不说,家中的父母兄弟又在随后的瘟疫里全都丢了性命。我命硬,才侥幸活了下来。。。。。。”韩子莫眼神暗了一些,嘴巴嚼着白面馒头垂下了头,稍稍平复了下心绪又抬头说道,“我前些年听说家中有个二叔很早便来了北方谋生,在邺城里落了脚,似是做教书先生的,我实在没办法便想来这里碰碰运气,如若没找到我家二叔那也无妨,我有手有脚,邺城如此富庶之地该有我谋生的地方。”
“韩兄弟真是豁达,吉人自有天相,我想你必能找到你的二叔的。邺城中私塾也不多,我帮韩兄弟多打听打听,也许会有些眉目。”子莫安慰他道。
“真的吗?!我今天真是遇到贵人了!真是多谢兄长了,多谢兄长!!”韩子莫也不见外,一听子莫要帮他找人,便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放下茶碗一手便紧紧拉住子莫的手,握着重重地挥了几下。
萧子莫看了看自己的手,被他人紧紧捏着,本该有些忌惮,可其实她大概真与这韩子高颇有些投契,竟然也不见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像是多了个性格清朗的弟弟,也就任他拉着自个儿的手了。
“不必道谢了,我们也算是有缘了,深更半夜,去后山泡个澡都能遇到,说来,要不是你家小羹,我想我们也遇不上,你要谢就谢它吧。”子莫笑着抚摸了一下松鼠的尾巴,小羹扭了扭小身体,甚是娇羞。
“恩,的确,要不是有小羹引路,我怎么会遇到兄长呢!小羹啊,我每天好吃好喝都留给你,你还真是有灵性呢,让我遇上了兄长这位贵人,对了,敢问兄长尊姓大名?”
。。。。。。“高孝観”子莫住在这听云庵内,确实是高孝観。
“高。。。。。。”韩子高抬眼意味深长看了看子莫,随后便浅笑了一阵,拿着馒头继续吃着。子莫给他碗里加了些素菜,这韩子莫年纪不大,可瘦削得很。一路大概也是风餐露宿有一顿没一顿的,吃得狼吞虎咽,手指都根根颀长,与他的那张脸孔一样,甚是骨感。
吃完了,小羹和韩子莫都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高大哥,我也是冒昧打扰兄长歇息了,多谢兄长款待,我们都吃饱了,便下去歇息了。高大哥也早些就寝吧”韩子高将小羹揣在怀里,毕恭毕敬鞠了一躬,然后开了房门转头便要离开。
一出房门,大步右拐。
。。。。。。
“回来。”子莫迎着深夜的冷风,打了个哆嗦,提高了嗓门把那出门的小兄弟叫住了。
“兄长何事?”韩子高问道。
“你走错了,静慧师太给你安排的是西边的柴房,你穿过前面的廊子再朝西边拐一下弯便到了。”尼姑庵里给子莫腾出一间房间来实属不易,又不能深更半夜再挪出一间房间来,所以,韩自高本该去住的就是这庵堂的柴房。
“哎?如此这般啊。。。。。。穿过前面的廊子,再。。。再西边。。。。。。高大哥,我有一事不明。”韩子莫抱拳一丝不苟问道。
“说吧。”子莫裹了裹身上的衣裳,这贯堂风真是冷啊。
“敢问大哥,这西边是在哪边?我过了这廊子,是敢朝左走呢还是往右边?”韩兄弟倒也坦白,恭恭敬敬问出心中所惑。
。。。。。。子莫一时语塞。
“莫非你是路痴?”许久,问了一句。
“路痴?何为路痴?”韩子莫一脸不解。
“你从你家乡来,走了多久才到了这邺城的?”子莫又问他。
“不长,先搭了船过长江,然后便是凭着我的感觉走了,实在寻不到路才问问当地的老人家来指点迷津,这不,才走了七八个月便到了。”
七八个月?!萧子莫慎重思量了下,下床拉了那个韩兄弟进屋,重新把门关好。
“韩兄弟,今晚你还是住我这屋吧,柴房于你而言太远,且若是你分不清南北西东摸错了房间,我料想我明日便会被听云师太打出这尼姑庵。”子莫说的是实话,虽说她也不太情愿与别人共住一屋,但是想着这小兄弟人也是本分的人,且禅房中本就有两张床,便不要多事了。
子莫理了理自己的被褥,分了条铺盖给那韩子莫。
“高大哥,我们萍水相逢,你怎得待我如此之好,这可叫我如何报答你。。。。。。“韩小兄弟美目泛着莹莹光华,怀里揣着小羹,甚是动容。
“睡吧睡吧,看你这样,我便想起自个儿小时候也是这般倚靠父亲兄长的,时光如水啊,今日里能这样陪着我无忧无虑畅所欲言的也只有你了,就当我捡了个弟弟回来吧。”子莫躺在自己的床上,淡淡说道。虽庵堂宁静,可萧子莫自问这两日内心翻江倒海便是没有平复过。可不知怎么的,在山中见到了小羹,偶遇了这韩子高,说了一阵,也笑了一阵,竟然慢慢疏解了许多。家中兄长幼弟不知如何了,她这般不告而别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实在不该了。
“恩,大哥!你真是如同我的亲大哥!子高以后便喊你哥哥了,子高没了亲人,没想到到了邺城还未找到二叔便已经遇到了这般待我好的哥哥你了,我韩子高真是有福之人啊。。。。。。”
烛光燃到了尽头,禅房内渐渐昏暗。
韩小兄弟兴高采烈又和子莫床头夜话了一番,说这说那,说东说西,从江南的莲藕水菱说到会稽山阴的兰亭古道。
“对了,大哥,我家乡的黄酒可好喝了!你应该去我们会稽山尝尝!”韩子高说得兴高采烈,而子莫闭着眼睛听他说着这些,有一下没一下应着,恍惚间进了梦境。
“恩,我喝过。”子莫答道。
“哎?真的?邺城也有这种酒吗?这黄酒可是我家乡的特产呢!”韩子莫纳闷,别说北地,就是建康都少有这种酒。
“我喝过。。。。。。梦里喝过。。。。。。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里清浅花似锦,梦醒落花泥染身,我便如此只愿在美梦里大醉一场,乐得逍遥。”子莫悠悠叹道。
“大哥,你若这般喜欢美酒,就真该去品品会稽山的佳酿。我们那儿不光有美酒,还有不少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歌赋呢,我看大哥也是喜欢舞文弄墨之人,改天我带你去我家乡游历一番,你便知晓我说的了。”韩子莫咕咚转了个身,托着腮帮说起家乡之事甚是兴奋。
“恩,好。我跟着你再走个一年半载便也能到了会稽山阴了。到时候我便不走了,住在那儿,深山幽谷,自有一番味道。”
“哎?大哥说真的?”韩子高半信半疑。
“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便不必如此较真。”
“恩。。。。。。大哥真是句句在理啊。”韩子高对那人的胡言乱语也是一脸叹服之样。
“会唱你们那儿的小调吗?”子莫问他。
“会啊,不过大哥你居然还知道我们家乡的小调?真是见识广阔啊!”
“唱几句听听吧。”子莫说道。
“呵呵,我唱得不好。”有人憨笑。
“没关系,唱得不好我便当做树上的乌鸦在乱叫。”
“哎呀,那小弟得好好唱了,不能让大哥把我比了乌鸦了。”韩子高也是兴起,在黑乎乎的禅房里哼起了家乡的调子。
唱得走调,可越地之韵律一脉相承,竟是跨越千年也亘古不变的。子莫眼角有泪光,幸好房间里很黑,不会被看到。
古道兰亭,黄酒韵调。
萧子莫那晚果然做了个美梦。关于以前,关于一切美好。
然后梦魇终于放过了她,那晚,那个男人的身影没有再出现在她的恐惧和污浊的梦境里。
韩子高的哼歌声还没停,可轻轻的酣睡的声响已经响起。
高大哥应该是有心结吧。。。。。。
韩子高侧着身子借着外面的丝丝月光打量着子莫沉睡的脸,看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