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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咳。。。。。。我是不是来晚了?”故作潇洒的慕容冲其实还有些疲乏之色,不过到底是肯喝药了,烧退了连带着精神也好了很多。用月白缎带半束起了头发,人如繁花,灼灼其华。
“不晚,灯会才刚开始,若是早了,这日头都还没西下呢。”子莫一大早便和高湛大闹了一番然后神色恍惚湿透了衣裳出了洛阳行宫,回到军营众人虽是好奇不过看着这兰陵殿下的脸色难看非常便更加不敢多问了。那十位洛阳高门的小姐不多时便被公公带了回去,皇帝陛下大概是经不住长恭殿下的一番抗辩才把此事作罢的。将士们心里都很惋惜,这些小姐无论哪个都是动人华贵,怎么殿下如此暴殄天物呢?心里一琢磨,都觉得这男人长得太过好看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天底下还能有让长恭殿下眼前一亮的姑娘吗?太难了!他自个儿每天照着镜子就觉得完美无瑕了吧!
“长恭,你。。。。。。”慕容冲走上前细细端详着面前那人的脸色,他的长恭似乎有心事,漂亮的眉目闪烁郁郁之色,想刨根究底,但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七夕的花灯犹如交织的流光十色的光带在周身流淌,他问了又怎么样,长恭何时会诉苦呢?傲然说他什么都可以解决的,这定是长恭这个一根筋又执拗的人会说的答案吧。
“怎么了?”子莫问他,夜渐渐暗了,于是树梢上河堤旁的彩灯便映照着整条街市亦真亦幻,斑驳交错。子莫突然笑了笑,这人是慕容冲呢,这是个一千多年前的世界,可是,却都是如此鲜活出现在他的身边。
慕容冲猛地拥住了子莫,让出神的怀中的人不禁回过了魂儿。紧紧把长恭锁在怀里,才能让彼此的体温证明,这一切不是虚无的幻影。
“你。。。。。。你别抱着我,别人在瞧了。。。。。。”虽说周围皆是卿卿我我出双入对的有情人,可这两个男子相拥到底是扎眼了些,而且有人已经被角落处的那两个男子的绝世姿容吸引了眼光。
“啊!那个不是兰陵殿下嘛!我在恭迎大军入城的典礼上见过他的~~~~~~~~~~”有少女高呼出声,犹如一记惊雷平地而起。
“让我瞧瞧~殿下可真是倾国倾城?”不远处有女子的声音络绎不绝,也有好奇的人们朝着他们围拢而至。
“过来!”慕容冲索性抓住子莫的手,逃也似得朝着街市的另一边夺路而去,他笑着,得意而又顽皮,全然不顾旁人的窃窃私语和目光,如同天下已然在他的手心里,紧紧拉着,相随一世,便是水远流长。
熙熙攘攘的人群被这肆意狂奔的二人逆流劈开了一条小道儿,子莫觉得慕容冲好似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他根本不躲闪他人的目光,也不理会旁的顾忌,如同被绷紧束缚的天性一下子就蓬勃而出,张狂高傲,欢快地挤开了人流还回头朝子莫笑。
一直跑到了街市一处不打眼的拐角,慕容冲靠着墙壁哈哈大笑,好像许久没有玩过的孩子,笑得没有一丝杂质。
子莫也汗流浃背地喘气靠于墙壁上,微微屈膝撇头和慕容冲对视了一下,两人不禁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你说他们看清楚我俩没有?几个姑娘们似是看上你了,跟在后面追了好长的道儿!”慕容冲玩疯了,用双手比划着距离,脸上也跑得飞起了红晕。
“你倒是能耐,从西市一直跑到了东市,也不怕那些个姑娘跑岔了气。”子莫笑着说道。
“唉~长恭殿下若是怜香惜玉倒是可以回去扶她们一把,我看不远吧,说不定还在到处找我们呢。”慕容冲伸头出去张望着。
“行了,你别和我斗嘴了。难得美景,我们再去那边逛逛。”子莫指着洛水边的一排摊贩店肆和慕容冲说道。
西市人流拥挤,而东市更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洛水环洛阳而过,靠着洛水堤岸更有不少小贩们在叫卖着面人珠花,让佳偶们驻足流连。九孔桥连着洛水两端,这里没有寻得佳偶的单身男女都喜欢在上面走走,说是从桥阶中央的青莲锦鲤纹的石板上而过,说不定就能遇到那命中注定之人。
彩灯也是结满枝头,子莫问慕容冲:“怎么办?我们别去凑热闹了吧,刚才就引得好大的喧闹。”
“不可,来都来了,怎么如此扫兴呢!啊,我有办法!”慕容冲跑到不远的摊贩处似是买了什么东西,不多久有跑了回来,往子莫面前一递,说道,“拿着!“
结果手里的东西,竟是有些狰狞的面具。
。。。。。。“这大半夜的,你这是想把七夕变成鬼节?”子莫不想戴,哪里有人这样逛街!。
“我说长恭殿下,这洛阳城里戴鬼面的风气可是你兰陵王给兴起来的,居然你自个儿倒是嫌弃了!你看看这街上,还真有喜欢把七夕过成鬼节的!看看,可是有不少人都戴着呢!而且我方才听店家说,今年的痴男怨女还流行个摘鬼面的游戏,谁抓着谁了,且卸了对方的面具,那就是有缘,说不定姻缘就此注定!我们也玩玩?”慕容冲甚是调皮,玩心大起,把一个白色的鬼面戴在了自己脸上,而花脸的那个给了子莫。
“瞧瞧,多省心啊,我媳妇漂亮,哪能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那小姑娘大媳妇还有满大街的臭男人还不看得眼睛直了!这样盖了脸,就是想觊觎也不成了!啊,为夫真是英明!”慕容冲嘴上又开始没休止地占便宜,子莫也没恼他,任由他牵着朝着人流之中走去。
“你不觉得这样像极了黑白无常?”子莫不懂这慕容冲的审美,满大街都是比这好看的面具,就他,买了两个甚是古怪的,还手拉着手,并排走一起狰狞得过了头。
“我们买个稍微好看些的吧?这两个,太丑!像黑白无常似的。。。。。。”子莫抱怨。
“像无常才好,没人眼巴巴瞅着我的长恭,我们就做一对自由自在的无常,你说去地府可好?”
“呸,慕容冲你这嘴巴怎么这么欠,好好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子莫横瞪了慕容公子一眼,可惜两个人全都戴着面具只从小小的孔里露出了余光,子莫便是凶神恶煞那慕容冲也看不到啊,骂了也是白骂。看到旁边有卖栗子的摊贩,子莫很慷慨地买了来请旁边的慕容公子吃,有东西吃了,嘴巴就该没空说话了。。。。。。
“长恭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栗子!长恭真是天下第一大能人啊!”有了吃的,果然嘴上和拌了蜜糖一样。
“原来你就是嘴馋,梅子栗子一样不落下,根本就是你什么都爱吃吧?”子莫抱臂沉稳说道。这家伙就是一个吃货!虽嘴上不饶人,不过目光倒是扫过了一排排摊点,子莫心里寻思着再给这慕容冲买些什么给他解解馋。
“我当然嘴馋了,平日里只吃些素食,单调极了,看到这么多五花十色的东西,口水都止不住!多好吃,你也吃!”慕容冲把一个剥壳的栗子往子莫嘴里塞去,面具后的脸应是笑着的。
“。。。。。。你为何只吃。。。。。。素食?”子莫不禁疑惑,可突然想到慕容冲的往事,赶忙摆手抱歉道:“啊!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长恭殿下是哪个意思?”本来颇有几分孩子气的慕容冲听子莫这么讲突然玩味似地压低嗓门靠近沉声道。
“恩。。。。。。什么意思都没有,吃素好,吃素身强力壮!”子莫怕又让慕容冲想起娈童的过往,打着马虎眼说道。
“傻子!”慕容冲伸手用手指戳了戳了那花脸面具的额头中央,转身剥了个板栗然后把圆鼓鼓的壳咕咚一声砸到了洛水中央。
有彩灯顺水而下的波面荡起了圈圈涟漪,犹如层叠的回忆。
“可不是为了那龌龊事情才习惯了吃素的。。。。。。我打从一出生便吃素,久而久之就不食荤腥。你何时见我吃过肉?便是在柔然可汉庭那种只有牛羊的地方也没有吧?”慕容冲问道,于是子莫还真努力回想了一番,可真是没有,就看到这人喝酒了!子莫老实地摇了摇头,面具也挡不住他满脸的好奇。
“想知道缘由吗?”慕容冲勾着子莫的下巴,问他。
“恩!”子莫老实得点头。全然不在意下巴被人抬着,全神贯注就等着慕容冲告诉他。那从小孔后面发散出的目光都是灼灼逼人的,慕容冲不禁内心翻涌着哎呀,原来这无趣的长恭殿下其实好奇心有些大的感慨,一边寻思着到底要不要说呢,说了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有吸引力的挣扎。。。。。。
晚风徐徐,两人戴着古怪的面具,定格了一个姿势般就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子莫心里想着你这个吃货居然还有什么理由呀,快点说快点说不说他都要急死了的躁火。而慕容冲无奈发现高长恭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比对他的倾世容颜还有兴趣的执念,不禁各自做着天人交战,一边对峙在人逐渐多了起来的洛水河边。
“相公,这两人是在干嘛?好古怪呀?!”放花灯的一男一女走到那个河岸边,被吓了一跳。
“别看!就当什么都没看到!”那男子猛地捂住了女人的眼,然后两人亦步亦趋佯装失明离开了。
咳。。。。。。子莫感觉这样的确是有些可怕,于是拉着慕容冲转身蹲下,面朝河水,用手拨了拨河水,泼了泼旁边的慕容冲轻轻说道:“你赶紧说吧,别卖关子了,这面具本就诡异了,还僵持着,真会吓到人的!”
慕容冲反手泼了水到长恭身上,看长恭殿下躲闪不及心情大好,于是开口了说道:“说出来你可别吓一跳!”慕容冲故作神秘地挥手让子莫附耳过来,子莫愣了一下,还是乖乖把身子倾了过去些,于是慕容公子凑到子莫的耳旁轻声说道,“本公子可不是凡人,我啊,是神仙!~~~~~~~“
神仙二字捶打着子莫的耳道然后传到了好远,大概下游的人都听到了。嗡的一声响,子莫捂着耳朵觉得自个儿快聋了。一把抓住慕容冲就想把这厮扔到洛水河中喂王八得了。
“哈哈哈,媳妇放我下来!你相公我和你玩的~”没羞没躁,子莫看看周围终于还是忍住把慕容冲放在了岸上。
“我说真的,长恭可别绷着脸啊。”戴着面具,这厮怎么猜到他绷着脸的?不过,还真猜对了。
“我出生刚不久,就来了个云游四处的老道儿,他说有星宿神君降世于大燕皇宫,此乃凶相,这神君是犯了大过被罚下世的,原身是凤凰星君,凤凰星宿本就是凶星,又是被天庭罚了下来了,可想而知所到之处必有灾祸!听得我父皇母后脸都白了哈哈。”慕容冲从未说过什么自己的儿时身世,子莫以为那是亡国家仇之恨让他耿耿于怀绝口不提,原来还有这事!
“那老道儿说得便是你?于是你的乳名便是凤凰?!”子莫问他。
“是啊。。。。。。那老道口中托生的星宿神君便是我,罪孽滔天,来人世历劫便是来化解过错的。。。。。。母后听了那老道的话跪下哀求,她说绝不可遗弃或者杀害了自己的亲生骨肉,问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化解。”慕容冲言语间失了先前的戏弄调笑,站起了身子,只是目视潺潺流水,低了声调。
“一定有别的法子吧!况且这江湖术士之言,怎可全信?!”
“是啊,我母后都跪下来哀求了,老道儿知晓他们是不会杀我的便也是拿了东西出来。。。。。。那东西很小,说是块通灵的宝贝,叫凤凰泪。”
“啊?!”子莫猛地掏出怀中戴的那玉,才知道这东西不是大燕皇室之物如此简单,刚要取下来再还给慕容冲,却又被那人握住了掌心,推了回去,摇摇头说道:“这凤凰泪不是用来化解我的劫难的,我的劫无法可解,亡国,被俘,折辱,名毁,身陷,哪一样是这小小的东西能帮我化解的?若真是神仙历劫,除非上天饶了我让我归位,否则根本无处逃避。这东西最多也就是老道儿安我父皇母后的心的,能有什么用?戴在我身上,倒是时刻让我记起儿时的一切,由你保管,我反而安心得多了。”慕容冲柔声说道。
“我真是不知道这东西的缘由,如今知晓了,可还收得下这番通灵的神物?”子莫为难看了眼玲珑剔透的玉珏。
“恩,不怕告诉你,那老道儿说这东西能帮我凤凰星君返回天庭重回仙班之位,说是可带我去我该去的地方。”慕容冲突然蹲下身子用自己的手包住子莫的,和子莫一同捧着凤凰泪说道。
“那更重要了,我还给你吧!”子莫作势就要取下来硬塞回到慕容冲怀里。
“不要!”慕容冲突然紧紧握住子莫的手,用额头抵着子莫的额头,一字一句说着,“我不想去天上,我只想一直留在你的心里。若是能像这玉珏一般贴着你的胸膛,我此生便无遗憾了!天上没有你,我哪里都不去。。。。。。”
此间情话,虽无回响,可已然如同洛水古城,绵绵千载不曾绝期。
很久很久,子莫缓缓把戴着面具的额头靠在了慕容冲的肩膀之上,眼泪在面具后面蜿蜒流淌,他看不到慕容冲的表情,可子莫知道这个不可一世的男子在和他相许着一世。。。。。。慕容冲拥着他,依偎在洛水旁。
花灯越来越多,挤满了河道。慕容冲的眼泪滑落了下巴,滴在了子莫的发上。那要面子的慕容公子直直站起身,说了句他要去买花灯一块儿来放,便钻进人流不见了。
子莫红着眼睛笑道:“戴着面具还不好意思,真是脸皮薄得可以。”
回身看着河岸上的花灯等着,好一会了,还不见人回来。
“去哪儿了呀?该不是忘记带钱了?”子莫想起方才买的东西都是他付的银两,怕这慕容冲该不是脑袋一热压根就没带荷包在身上,如今是被人家店主拉去衙门了吧!于是急急走在道上寻着。
从河岸这头一直走到了那头,也没见慕容冲的踪影。不多会,便是九孔桥了,子莫犹犹豫豫上了桥面,那桥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因着寻求良缘的传说于是拥挤的人流把桥面的石阶都盖住了。
一边被人流簇拥着往前走,一边还找着慕容冲所戴的白色鬼面。人影交错,突然子莫眼睛一亮,发现那人就在浮雕石拦旁。
“你怎么在这儿啊?!”喜出望外,子莫笑着在人群中拉住了那人的手腕,一手把他的面具除了下来。
那人竟也没有迟疑,疑惑间也摘了子莫的面具。
无数个背影虚晃,熙熙攘攘,芸芸众生之中,那两个人似乎都是错愕地震愣当场。车水马龙,夜幕中有凡俗的嬉笑打闹,于此一点,彼间音容笑貌,凝固在洛水河旁。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长恭,你怎么在这儿?”高湛缓缓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