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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陈魏然进了宣室,恭敬呈上了那卷密信。
“哦?是肖毅传来的密信?这可有趣了。”高湛勾了勾唇角,冷淡地一手抖开了那卷密信,说道,“兰陵王前脚刚参了那肖毅一本,后脚那肖毅就给朕传了密信,看来洛阳一战,这肖将军和兰陵王之间芥蒂颇深啊。。。。。。看看,这肖毅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朕讲还如此机密。”
“臣也十分吃惊为何肖将军要传书来京而不是奏折上陈给皇上,不过看十万火急也不敢怠慢。”陈魏然观望了两眼皇帝陛下的神色,似乎不太好看,便长身而立低头待命不语。
夕阳西下,余辉从皇宫的窗棂间透进宣室之中,金红的颜色,在高湛脚下的地砖之上染上了通红的光晕,如同绽开了朵朵红莲,随着时间一点点流淌,宣室之内鸦雀无声,纸面上寥寥数语,皇帝陛下却看得全神贯注,没了旁的动作话语。陈魏然不敢冒然说话,于是凝滞的气氛沉得让人头都抬不起。
落日的光照也在慢慢偏移,将那龙椅之上的高湛的身影越拉越长,只是区区几字的密信,高湛却渐渐看得僵直了身体,眉目蒙上了寒霜,随后,便是如同猩红的火星将这一切刻意的冷静都烧得一干二净。地砖上被罩上了通红的颜色,仿佛有遍地的烈焰在灼灼燃烧,弥漫,焚尽,高湛突然一把将那信纸压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下,揉成了一团,死死扣在指尖,想要将这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撕裂焚烧,将那无事生非的肖毅千刀万剐!
高湛心如刀绞,倏然站起身来勃然大怒道:“陈魏然!”
龙案之上的砚台纸镇被全数挥落在了地上,殿外的宫女太监噤若寒蝉,又不知道内殿之中的皇帝陛下到底是为何龙颜大怒了,只知道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臣在!”陈魏然抱拳跪在地上,他从未见过高湛如此勃然大怒的神色,不禁有些胆寒,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陛下怎么此刻像要毁天灭地一般。
“你速速去洛阳,查明肖毅在信中所言之事!记住,一定要你自己亲自前往,速去速回,此事绝不可言传到第二人耳中,不然。。。。。。”陈魏然看着高湛眼中的盛怒,捡起仍在地上的密信,一看,脸色变了变,低头受命道:“是!”
陈魏然一走,高湛慢慢捡起了地上早就皱得不成样子的那张纸,摇摇晃晃走到了烛台边,哦,对了,还没到掌灯时分呢!
哈哈哈。。。。。。撕心裂肺的痛约莫就是如此,然而高湛却像是疯魔般捏着眉心哑笑着坐倒在了龙案前的台阶之上。他就是如此不敢相信这信中所言就是事实,慕容冲?长恭是何时和那慕容冲搅和到一块去的!!
“安瑞!安瑞!!!!!”高湛一声接着一声大吼,安瑞公公立马一溜烟地出现了,跪在高湛面前不敢一丝一毫怠慢。
“奴才在!”
“掌灯!”高湛压着嗓子,如同快要失了心神的兽类。
“是,是,奴才遵命!”安瑞大松一口气,没想到这皇帝陛下十万火急叫他就为了掌灯,真是吓死他了!
火折子嘶地一声便闪现了火光,蜡烛燃了,安瑞小心罩上了灯罩。其实这天色还未暗,烛火根本就是多余的,火光照地坐在地上的皇帝陛下的脸半明半暗。高湛似是疲了,呆呆坐在那里,一只手捂着额头,几乎挡去了他的眉眼。只有那高挺的鼻梁被一侧的火光照着,更加挺拔。
“陛下。。。。。。”安瑞慢慢蹲下身子,看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心疼,柔着嗓子劝道,“陛下,这地上凉,您起来吧。”安瑞隐隐觉得陛下如此定是与那长恭殿下有关,可叹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刚缓和了些怎么偏偏又生了事端把皇帝陛下气成了如此模样?!伸出手去扶高湛,却被高湛一把推开。
“点着了?”高湛的声音像是凝上了一层厚厚的霜,安瑞连忙点头答是。
“你下去吧。”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扶着龙案,皇帝慢慢起身,那通红的眼睛失了神采,强掩的落寞和孤寂,让他抬手间都微微发颤。
肖毅的密信很快被燃成了一团灰烬。可字字句句却都烙印在高湛的脑海里。。。。。。
长恭是为了替那慕容冲出头才会故意刁难那肖毅?不,长恭是公私分明之人,肖毅在洛阳做一方土皇帝他高湛不是不曾听闻,可联想到之前长恭的种种。。。。。。两厢对应,其间的巧合和缘由却都渐渐清晰有了眉目。
旁的先且不论肖毅在信中所言是真是假,可高长恭何曾替谁亲自来向他高湛请过命邀过功?
他从来没想过他的长恭会爱上另外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那慕容冲。。。。。。他怎配得上他的长恭!
雾霭笼罩着邺城的夜,皇城之中被烟雾缭绕地失了璀璨。
高湛久久伫立在窗前,太医说过他不能饮酒的,可此刻他只顾提着酒壶像是倾倒般往自己的嘴里灌。松散的黑色袍子敞着,露出他前胸光洁的一片,酒水溢出嘴角,然后一路蜿蜒汩汩沾湿皇帝陛下的衣襟胸膛。
在洛阳城中的妥协是他最后的卑微的姿态,他退得全然没有了底线,可却还是被狠狠推下了深渊。高长恭啊高长恭,既然注定是这般的孽缘,他高湛便决然也要搏个痛快!那金雕玉琢的酒壶被把玩着捏在高湛手中,丝丝冷笑挂在了那个半醉半醒的高湛的嘴边,将里面的酒全部灌进自己的口中,嗓子和胸膛都如同在被地狱的业火炙烤。
那长袍曳地的如同鬼魅的男子四处晃着,似乎在大大的内殿之中到处找着什么方向,走到无处可走,寻到哪里都寻不到,高湛一仰头狠狠把那酒壶砸碎在了宫殿的柱子之上。
“哈哈哈哈!”肆意而又沙哑的大笑透着凄凉,沾着邪气的眉目犹如勾魂的暗火燃尽温情和彷徨。他此生什么都不放在眼中,他只要他的长恭。既然这样,他不再顾虑了,哪怕过眼烟云,他也把他的心爱之人牢牢抓住了锁在身边。嫉妒让这个男人发狂,他心底最后的一抹忌惮和理智也焚尽在了那晚,化成了青烟献祭在那啃噬心魂的妒火和失望之间。
长恭回了邺城的第三日,三哥孝琬便从清河回来了。
“三哥,一切可还顺利?”
高孝琬看着大门旁等着他回家的四弟,恍如是在梦境。
“长恭,你真的回来了?!”孝琬此刻是矛盾的,他希望长恭回家可又不希望他这样便回了邺城,四弟在这里不得不屈服于那人的威逼之下,还不如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让他安心些。
“相公,看你说的,四弟他打了胜仗自然是回家了。。。。。。哦,对了,皇帝陛下刚下旨把那又大又漂亮的崭新的兰陵王府赐给我们四弟了,要说这光耀门楣啊,还真是。。。。。。”元紫儿打扮得明艳夺目,一直都站在长恭的身边等着孝琬的马车回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和这高府的四殿下才是一对。当着孝琬的面,翘着兰花指便在四弟的身边夸着。
“紫儿,你家王爷车马劳顿,还不快去里面把饭菜热了好好伺候着。”元仲华阴了脸孔,她觉得孝琬对自己的妻子寡恩少语,紫儿激将他一下也是良方,可是却在众人面前抬高了那高长恭而损了自家孩儿的脸面,让她对这个没有分寸的媳妇甩了脸色。
“是!”元紫儿终是肯离了子莫身旁,恋恋不舍走了。子莫浑身起了鸡皮,想起那晚三嫂的胆大包天,也不知道这大娘平日里对府中众人都是苛责万分,为什么到了这个元紫儿处就如此睁一眼闭一眼了。
“娘亲!孩儿一去半月,劳您牵挂了。”孝琬发觉自个儿就只顾和四弟团聚可是忘了母亲的殷切惦记,于是恭敬上前行了一礼。
元氏满脸慈爱,他的孩儿如今愈发得了重用,去清河采买矿材可是军机要务,他的孝琬真是扬眉吐气!
高府中很久没有如此其乐融融,大哥孝瑜今日里回了家,二哥孝珩也像是闭关完了,拿着自己的新作万芳吐蕊来给孝琬接风洗尘,两个弟弟看着三哥哥回来更是又蹦又跳,兄弟齐聚,和睦热闹。孝琬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一呼百应,兄弟齐心,二娘三娘都如此笑着说道。
席间,三哥恭敬给每一位母亲都敬了酒,他说高家这十载风风雨雨着实不易,现如今他长大了,兄弟们也都能顶起一方天地,诸位母亲不用太过担忧,好日子还在后头,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说完,自个儿豪饮了一杯,难得的肆意洒脱。元仲华以为自己那老实平庸的儿子终是出息了,锋芒毕露,笑得合不拢嘴。
“三哥三哥,你从清河带回了什么了?我看随你回来的马车就有十几辆。”延宗吃得油光满面,问道。
“都是朝廷要我去采办的物资,已经有好几十车入了国库了,这些随我一同运来,待整理一番明日便要运到宫里去。”孝琬笑着回他的五弟。
“好哇,我们高府之中既有赫赫声明的兰陵王,又有委以重任的河间王,父亲若是在天有灵,定感欣慰!孝珩在这里祝两位弟弟今后更是前程似锦,不负父亲期望,光宗耀祖!”孝珩笑得发自肺腑,然后让其母一同展开了那卷山水丹青,万花簇拥,繁华似锦,看得人都是啧啧称赞,犹如席间便有蝴蝶翩翩起舞,花香满堂。
“孝瑜!你看看你,就知道喝酒,也不像你弟弟学学,三弟四弟如今都是身居要职之人,你也该道贺一番,真是失礼~”宋氏玲珑八面,她向来会察言观色,孝珩与其母亲在这个府里可以说是大闲人一双,可今日里在这团圆宴上都是左右逢源,怎么平日里口若悬河机灵非常的孝瑜倒是落了下风了,自家儿子自从入了中书省也甚少和大娘元氏请安,再这么下去,这高府之中的被嫌弃之人岂不是要成他们母子俩了?!
高孝瑜似有心事,被宋氏狠狠用手肘撞了一下,才举起酒杯说了几句道贺的话。
一番寒暄,母亲们都各自回了厢房。延宗和绍信因为天晚了,也各自被带离了席下去休息了。
一桌子四兄弟,整整齐齐,似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