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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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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竟然在仙鹿台设宴,纪尘看着这宫阙中的最高一处,周遭兵位森严,便不禁苦笑。

    果然是鸿门宴?

    高湛啊高湛,他倒是好了,一死了之回了幽冥。

    然而他这儿子年岁尚小不说,对他高长恭却是深刻入骨的敌意。

    他已经退到了这般地步,却依然不放心放他吗?

    羽林卫的首领依然是陈蔚然,他也像是老早看到了被太监引入仙鹿台的兰陵王,只是一脸沉凝,一手按在剑上。

    “陛下马上就来了,请长恭殿下稍等。”

    那太监阴阳怪气的,与纪尘说道。纪尘点了点,转眼看了一圈里面,连扇窗户都是封了起来,怕他逃走吗?

    一路来,孤雁哀鸣,西边残阳似血,皆是大凶之兆。

    他一迈步进了这宫殿,太监便把门关上了。

    纪尘倒是警惕起来,若是小皇帝连面都不露,却是暗箭齐发要射死他,那还真是险象环生的局面。

    “陛下到。。。。。。”

    外面的太监一声宣,这门又被打开了。

    纪尘站起身子,面朝进来的小皇帝,恭敬拜道:

    “臣高长恭,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知道要杀他,却还是得遵循这君臣之礼。

    高长恭这身份还在,他在齐国便是臣子,礼数不可废,虽然,已经寒了心。

    “兰陵王请起,朕来给你送行的,不必多礼。”小皇帝兀自镇定着神色,坐在上方。

    他的身边,有个脸生的鲜卑旧贵,而当大哥孝瑜也慢慢从外面进来,立于小皇帝身旁,纪尘倒是很出乎意料。

    这是有多久没见了,他看着这熟悉却又陌生的大哥,笑着起身想要与兄长请安。

    “诶~不必了,长恭殿下如何要和我这个区区三品文官行什么大礼,孝瑜担待不起。”

    大哥,却那么疏离地说道。

    这宴席还未开始,便已然冷了气氛。

    纪尘看了看小皇帝,又看了看大哥,似乎,孝瑜不是担待不起,而是不敢在此处与他太过亲密。

    原来,大哥是早就站定了立场。要与他划清界限,才连这兄弟之礼都不愿承。

    “兰陵殿下深明大义,能将军权交还给皇上,在下佩服,来,敬您一杯。”

    那鲜卑贵族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端起酒杯朝着纪尘敬道。

    纪尘看了看那小太监端上来的酒,却不喝,只是将酒杯碾转在指尖,说道:“你错了。这大齐的铁甲雄兵本就都是皇上的,长恭并没有一刻占为己有。只是,有了铁骑雄兵,更该有为皇上冲锋陷阵,在沙场上舍生忘死之人。

    敢问,这位大人,你带兵打过仗吗?”

    纪尘看向那个鲜卑大官,直直质问道。

    “这。。。。。。”那人抿了抿唇,手中的酒杯悬滞在身前,被堵得没了言语。看高长恭目光如炬,气势凌人,便不敢再上前了。

    “大哥呢?你更是没有打过仗吧?”

    这是最后以这高长恭的身份与他们这些倒行逆施之人言语了,从大哥走进这仙路台,纪尘便醒悟过来。

    这朝中要除了他兰陵王才痛快的人中,原来还有他的大哥孝瑜啊!

    “自然是没有,不过长恭你,如此盛气凌人居功至伟,可是心中对陛下,很是不满?”

    高孝瑜像是料到他会如此,非但没有愧疚,反而挑衅言道,让身边的小皇帝看着纪尘的脸色,更加害怕,

    “不满?!不,我只是痛心!”纪尘眼中如凝了寒冰星屑,看得那小皇帝无所遁形,几乎不敢再抬头与他对视。

    “大胆,高长恭,你若是再靠近陛下半步,定让你不得好死!”

    不过是迈进了半步,却已然有藏于屏风后面的羽林卫蜂拥而出,将纪尘团团围住。

    “呵,怕是我今日本就不能活着出去罢!”纪尘面无惧色,坦然言道,“陛下,你虽年幼却也是一言九鼎的国君,你可记得与我的约定?”

    纪尘并不理会旁人,却只是问高纬道。

    “朕,朕是答应你了!可你高长恭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

    早有耳目来通传,说你高长恭欲要举家逃出邺城!且把自己手下的王爷亲兵也尽数收归囊中,要带出城去图谋不轨!你,你狼子野心,不是朕出尔反尔!”

    高纬躲在那小胡子贵族的后面,瞪着他怒道。

    纪尘摇头笑了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皇帝身边没了和士开,连着祖相都因为不受新帝重要想要还乡,所以这些,都是谁给小皇帝打听的呢?

    纪尘不由看了看那小胡子的鲜卑贵族。他甚是惧怕地撇开了眼光不敢与纪尘对视。

    不由自主,目光锁定在了大哥孝瑜身上,年少的记忆中,这人虽流连风月不务正业,却从来都是可亲的大哥。

    “是你吗大哥,左相死后,你便在处处怂恿这小皇帝要除了我。”

    纪尘问他道。

    “呵呵呵,如何是怂恿?只是孝瑜不才,却也深受左相器重。

    他被处刑前,向陛下,也就是曾经的太子殿下举荐了我,让我尽心竭力来侍奉在陛下左右。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孝瑜不敢有一丝怠慢!

    况且,陛下乃齐国之主,孝瑜侍奉君主,大义灭亲,却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他盈盈笑着,可那眼中,早已经与曾经那个玩世不恭的高府长子全然不同。

    “大哥你恨我?”纪尘低声问道。

    高孝瑜便在他的面前,他如何会听不到?脸色倏然一变,却又很快掩饰了过去。

    “呵呵,是,你若是定要这么想才能释怀,那你便如此认为吧。毕竟,你向来自命不凡,若不是觉得我有意害你,定然是不死心的。”

    高孝瑜并不正面回答他,却是语带揶揄。

    “是为了什么?长恭不明白。”纪尘却并不肯放过,大哥与他和三哥一起长大,是何缘由让他们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手足之情,同根之亲,难道真比不上荣华富贵?”纪尘问道,心中却觉得另有隐情。

    “你少瞧不起人。我高孝瑜当然是为了大齐江山,为了当今陛下能不被你这狼子野心的高长恭挟制!”

    高孝瑜被问得很是恼怒,一抬手,便让周围士兵搭弓上箭重重围住了纪尘。

    如此近的距离,若是真的万箭齐发,就算是他,也很难能全身而退。

    大哥当真要杀他。。。。。。

    “高长恭,朕念你也是有功之臣,若是死得太难看了,于我大齐皇族颜面有损。

    你还是喝了朕赐给你的御酒上路吧!朕保你个全尸!”

    高纬在侍卫身后探出了脑袋,嚷嚷道。

    他显然没有见过杀人,此刻,抿着唇,很是害怕紧张。

    “陛下,臣知晓今日不得不死。

    我不死,你约莫不会安心。

    高长恭可以死,可臣在死前,便是还要直谏于陛下,定不能放柔然人入关!”

    纪尘拱手,禀道。

    “住嘴!高长恭你图谋不轨,欺君罔上,却为何还要挑唆柔然大王和陛下的干系?

    大齐与柔然血浓于水,乃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你休得妖言惑众!”

    那鲜卑贵族急了,跳着脚驳斥道。

    呵呵,看来,是早就失势的旧贵被那苻坚买通,做了说客了。

    小皇帝只知道她母亲乃是柔然公主,却不知晓苻坚是先秦余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当了那么多年的柔然大王,苻坚如何会甘心的?虎视眈眈他等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契机。

    怕是苻坚再回这中原大地之时,便是烽火燎原,战乱四起。

    “好了长恭,你说什么陛下都不会听的。你省些力气罢。”

    高孝瑜却是最心急的,他将酒又送到了纪尘面前,劝他快饮,一杯毒酒,便是如此相煎太急。

    纪尘明白,他逃不了这杯毒酒。

    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

    “大哥,好酒是好酒,可没想,是你递给我的。”

    心中有痛,比被敌军千刀万剐还要伤情。

    “大哥便是你的克星吧。

    我曾一杯酒,将你送到了九叔的床榻之上,如今一杯酒,又送你归西去陪他,这是不是注定的啊长恭?”

    高孝瑜垂头呢喃道,声音虽小,却都恰好落入纪尘的耳中。

    孝瑜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让纪尘都不禁汗毛倒立。

    想到那年中秋宴席上他莫名其妙中的药,如此多年了,无论如何都没想过是孝瑜之故!

    “为何?”纪尘直直问道。

    “不为什么,他如此喜欢你,我看不得他求而不得。

    呵,我也从未想过,那么眼高于顶的九叔,会如此痴迷于你。

    我十几岁开始日日流连烟花之地,却始终不敢把自己的心意泄露半分。

    自从他一心一意牵挂于你,他的眼中,便更是没有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了。

    长恭,你什么都赢了,便乖乖下去陪他吧。大哥敬你!”

    毒酒执于手中,高孝瑜恭敬把酒敬到了纪尘面前。

    纪尘全然没了反应,他做梦都没有想过,原来大哥看似沉醉女色,荒唐不羁,心中,却是为了逃避这样的一份感情!

    他钟情于九叔,故此至今没有娶妻。

    然而,怕是高湛到死,都不知道大哥对他存了这样的一份深情。

    只是压抑太久,大哥的痴心怕早已经朝着可怕诡异之处滑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