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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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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和向来的风轻云淡终于破碎:

    “冬青,回来。”

    她严声道,似清水浮萍上掠过的一声轻雷。

    冬青被她冷不丁的一声,不免心惶惶,她斜看了弓司长一眼,跳脚直抱怨:

    “我这烂好心,真是不对人的,竟忘了你前儿那些个馊主意,难怪公主要恼,是我也该恼的,我手帕子,你还了来。”

    见着弓司长依然有些呆呆的,又见那帕子在他手里,早被浊水融泥污得不成样子,冬青更觉糟心了:

    “算了……”

    掷了只句话,便似雏燕还巢似的,头也不回向顾昭和而去。

    弓司长想留她,奈何知晓留不住,也不好无端开这口,只好将罗帕在指间缠了又缠,借着那光滑柔腻,将突如其来的绮念压了又压。

    再抬头,正好瞧见那公主眼里漱冰濯雪,他心下一凉。

    她早洞穿了他。

    弓司长暗心惊。

    他不该惊的,爱慕本天然,又不是朝三暮四,见一个便爱一个。

    偏生被她冷眼一扫,所有的底气全无,好似春天的萝卜——心虚。

    弓司长下意识地将头一低。

    顾昭和见他垂头俯首,竟有些做错事的样子,眼里的寒冰方消融了些。

    论模样才情,倒堪与冬青配,只是他偏与陈暮成是一队,未免往后又多生出许多事。

    这些都还次要,单瞧冬青神情仪态,不像是对弓司长心生情愫的样子。

    她与冬青相伴多年,总不能允了弓司长剃头挑子一头热,将自家人往外门推去。

    顾昭和神思一转,头也不回地吩咐冬青玉容二人道:

    “我有几句话,想私下与弓公子一谈。”

    冬青玉容情知她做事向来有自个的道理,就算有些疑惑“有什么话,连她二人都要避过的”,却也不多问,乖乖巧巧地寻了个角落自去。

    弓司长见着佳人已远,抬首轻道:

    “公主倒是御下有方。”

    顾昭和有些不惯听这话:

    “不知公子是欢喜冬青伶俐多些,亦或是乖巧多些。”

    弓司长多见她虚与委蛇的模样,何曾想过她竟也有这般直来直往的时候,不免愣了神。

    顾昭和只当他哑口无言了,愈发地不喜欢:

    “说话。”

    弓司长观她神情颜色,也知她如此疾言厉色,是为他肖想冬青一事,再不敢有半点大意。

    可若真让他说,却也实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有一字一句,据实相告:

    “司长,委实不知该说什么,如今说什么错什么,倒不如沉默是金。”

    顾昭和听他言语诚挚,也不好再将偏见明摆在脸上,她缓声道:

    “你单将你心头想的,念的都说来,我不怪罪就是了。”

    又担心他不肯说实话,只拿言语激他:

    “你若对冬青是真心实意,又是那等性情中人,如何连说话做事都不敢的,难不成大男人家,唯唯诺诺,便算表全心意了?”

    弓司长苦笑道:

    “公主何苦拿话激在下,司长之所以前瞻后顾,也是畏惧惹了公主嫌厌,从此更不许司长与冬青姑娘照面了。”

    顾昭和扫了他一眼:

    “冬青是两条腿的人,不是任我摆弄的猫儿狗儿,她若是情愿,我也没个拘管着她的理儿。”

    弓司长轻声道:

    “公主以姐妹之情厚待以冬青,冬青又岂会是那白眼的狼,就算她有一日生了那样儿的心思,也会念着公主不喜三皇子的心,与在下日渐疏远……”

    他话说着,顿了又顿,似是斟酌了好一番,才抬首,直视顾昭和道:

    “如今司长说那一番话,也是恳求公主的意思,只求公主,切莫因在下是三皇子的人心生偏见,只细察在下为人品性,可能算良配?”

    顾昭和微微一叹:

    “我总夸你,先前还说过,你是个有大聪明的人,谁想你竟不懂得我的话。”

    见着弓司长目露茫然,她缓缓说来:

    “冬青能念着我的私心,那固然是她的好处,我总不能因你这三言两语,勒令她不念着我,不想着我,但凡她对你有一点半点的情意,我再不喜欢,也不会棒打鸳鸯,明着,她是我的奴婢丫鬟,心里,她是我的姐妹亲人,哪有替姐姐妹妹做主的道理,你该求她去,竟不该求我。”

    弓司长听着听着,张口正欲言,却又听顾昭和一转话锋:

    “因此我前头才要问你的话,你如何便心悦冬青了,是单爱她聪慧伶俐,亦或是俏丽清爽,更或是一时兴起之意,若只是因冬青出手相助,脑子的热乎劲儿,还请公子早早打消此主意,你打动不了她,我自然不会应允。”

    弓司长半信半疑的。

    私心,人兼有之,她不喜殿下之心昭昭,又怎愿她贴身人与他多牵扯。

    可即是她将话撂得明明白白,他再没个闷头不应声的理儿,于是低头细想,怎的说话,才能讨她的好。

    苦思冥想好一番后,他倒醒悟了。

    以岳国公主的城府见识,不亚于那些久居官场的老油条子,哪里听不出他哪句是逢迎讨好,倒不如实话说来,也显心诚。

    于是沉了半刻,方才犹犹豫豫地说:

    “在下,也不知道。”

    弓司长通身的浊水泥水,掩了本尊面貌,全然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唯见着一双眼,脉脉相思重重:

    “初见她,牙尖嘴利的,小小一个丫头子,竟半点也不饶人,我那时也乐得偷闲,无事便与她对嘴几句,瞧她气鼓鼓的模样,心里便爽快,过后我也纳闷,如何也学会戏耍小女子取乐了,算不上君子的德行,可每每告诫了自个,转眼见着冬青,便都把那些孔孟的大道理,全都往九霄云外丢去。”

    他顿了顿:“原先是不知晓,如今细想来,那便是有些真情意了。”

    顾昭和听他说来的仔细,不免也想起往常的一幕幕,自语道:

    “真是上吊的碰上寻死的——歪打正着,竟被我一语中的,总说他们是欢喜冤家,倒真成了‘欢喜冤家’。”

    此话一出,这才想起自己言语有些不妨头。

    她是未出门子的女子,哪能当着外男的面,将‘冤家’这些词话往嘴边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