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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首富刘协君的府邸在畅园不远之处,刘府不大,不知道的人看起来只道是寻常人家,根本无法将首富与这府邸相提并论。
刘府客厅之中,章泰与章小妹坐在桌前,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章泰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一旁的章小妹已然换了一身衣物,也梳洗打扮了一番,不似方才在雕花楼之时发髻散乱的狼狈模样。
坐在一旁的还有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只见他面带胡须,衣着朴素,手中拿着折扇,看起来像是个书生。他看着章泰如此狼吞虎咽,像是多日未曾进食,不由得摇头一笑,说道:“章兄这番死里逃生,是该多吃一点!”
章泰听此,放下碗筷,起身叫道:“还不是因为你,我才干下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如今祸事来了,你却说这等便宜话!”
男子哈哈大笑,说道:“因为我?是我叫你招惹那个云起的吗?是你自己找了这种吃里扒外的杀手,怨得我吗?”
章泰道:“我不管,这事我兜不住了,否则,我早晚会被那个疯女人给折磨死!你赶紧把那十万贯钱给我,我得和我爹离开东京,找个地方避一避!小妹就交在你这了!”
“哥哥……”章小妹看着章泰,面上露出恐慌之意。
男子起身,从怀中逃出两锭金子,放在桌上,说道:“十万贯不是小数目,一时之间,你们也带不走,我这里先给你一百两金子,应天府那边有我的一个庄园,你和你爹先去那里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章泰看着桌子上的两锭金子,猛的一摔筷子,起身道:“刘协君!你什么意思!十万贯钱怎么变成了一百两金子!你之前可是说好的!”
这男子正是东京巨贾刘协君,没想到这样的巨贾竟然如此衣着朴素,他说道:“我有说不给你吗?眼下你性命都难保,出了门就会被云起盯上!还想着带着你爹和这么多钱瞒天过海?这么多钱装起来起码十几辆车,你是去逃命的,不怕劫道的吗?”
刘协君的话不无道理,章泰坐了下来,如今寄人篱下,有家不能回,刘协君说什么他也只能做什么,就算刘协君一言反悔,他也只能认命。他此刻深恨自己为了钱财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好在刘协君也没有直说不给了章泰这十万贯钱,章泰心里稍感安慰。章泰岂知刘协君此举深意,若是此时毁约,将章泰逼上绝路必然胡乱攀扯,把自己扯进来便于自己不利!只得用这种法子安顿章泰父子,再图他计。
章泰道:“你打算怎么把我和我爹送出去?”
“这个简单!待会儿我把你们打扮成小厮模样,我这府中今天正好有些货物要送往码头,你们正好跟过去,那边我也找人安排妥当,你们到了码头就上船。直接南下前往应天府!”刘协君说道。
章小妹听此,心中不舍得父兄,连忙说道:“哥哥!我也去!”
“不行!”刘协君冷声一叫,继而柔声说道,“章家小姐暂且在我这住下!毕竟小厮运送货物,你一个女儿家跟在一旁不好伪装,让人看出来便不好了!”
正说着,一小厮步入厅中向着刘协君一躬身,继而在刘协君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退出客厅。刘协君转身又说道:“我的人刚从贵府来,说一个拿着金瓜的大汉在你的府上大闹咧!想来跟你们不对付的可不指云起一个喽!”
“拿着金瓜的大汉!”刘协君说的正是陶三春的金瓜力士,章泰听此手中筷子陡然掉落,他后背冷汗直流,口中说道,“定是在雕花楼那个救我性命的大汉!想来是云起将此事告知老王妃了,那大汉奉命来寻我晦气了!”
“什么老王妃?哪个老王妃?”刘协君问道。
章泰道:“就是关中的陶老王妃……”
“是了!”刘协君一摊手,佯装无奈,“你们又得罪了老王妃!那老王妃是什么人?她夫家北平王郑恩乃是太祖皇帝的结拜兄弟!她当年可是拿着金瓜冲到金銮殿要打太祖皇帝的主儿!这事让她撞到了,不出人命难了此事!你若是再不走,我只有把你捆了送给老王妃,要不然连我也性命难保!”
章泰听此大惊,只道刘协君要过河拆桥,连忙起身走到刘协君面前,慌忙下跪,说道:“刘大员外,我可是听你的话才做这件事!如今事情成这个样子,你可不能不讲义气啊!”
刘协君拍了拍章泰的肩膀,说道:“好兄弟!事情是你做的,可别胡乱攀扯!我只是看上了你的妹子,答应要给十万贯钱的聘礼,其他的事,跟我都没关系!你若在胡说,去应天府的船立马变成绑你去大理寺的绳!”
章泰顿时不敢多言,如今骑虎难下,只得听从于刘协君。
千般悔恨已是无用,章泰知道如今与自己不对付的不止云起一个,就连眼前这个刘大员外要是想致自己于死地也是易如反掌,他心中盘算着,离了东京,想些办法来逃脱这些人的魔爪。
酒足饭饱,章泰也不敢多待片刻,刘协君便差人从后院将章老太爷请出来。只见章老太爷连日里奔波,今番又是寄人篱下,面上更是苍老了许多,头发变成了一片雪白。
章泰见得章老太爷,与章小妹一同跪下,口中叫道:“爹,您受苦了!”
章老太爷看到章泰,顿时满面泪痕,挥拳捶打着章泰,声音哽咽,口不能言。
刘协君见得这番情景,也不多问,又叫小厮拿来两件衣裳,让章老太爷与章泰速速换上,章老太爷还好,倒是章泰哪曾穿过这等布料的衣物,他将衣服放在鼻前闻了闻,却是一股儿汗臭之味令人作呕,连忙道:“这是哪个小厮穿过的!”
刘协君见得章泰逃命之际还想着光鲜亮丽,顿时哭笑不得:“我这倒有些新衣裳,你若是穿了还像是逃命的吗?”
章老太爷已然把衣裳穿在身上,回头看着章泰还在挑三拣四,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言道:“你若是不想死的话,赶紧把衣裳穿了才是!”
章泰无奈,屏住呼吸,将衣裳穿在身上。之后与同五六个小厮出了府门。章小妹心中不舍父兄,正欲同行,刘协君一挥手,几名小厮上前拦住章小妹,两人一架,手捂着嘴将章小妹拖往后院。章家父子心系逃命,哪敢多言。
府门外拉着货物的车辆等候多时。这几人跟随在车驾两侧,一同随行,往运河码头方向而去。
刘协君见章家父子已走远,转身回到府中,差令小厮合上府门。
刘协君速步奔往后院,这多日以来的努力,总算是把佳人弄到手中。刘协君心中狂喜,正要前往后院与章小妹行那床笫之事。方才走到院中,忽听得府门一声响动。刘协君回头一看,只道是章家父子又折回来,心下里烦恼,哼的一声,向着府门方向而去。
小厮打开门,只见府门外站着一个一身红袍的男子,披散着头发,面容俊秀,留着口子胡。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貌,只见他一抬腿越过门槛,步入府中。刘协君见得这人,面色大惊,慌忙跪下一拜,口中高呼道:“参见帮主!”
红袍男子走到刘协君面前,说道:“刘大员外!请起吧!”
刘协君起身,不敢抬头看着这人,只是躬着身子,领着他步入厅中。红袍男子入厅,走到正位前坐下,而刘协君站在厅中,躬身候命。
未多时,小厮奉茶上前,传与红袍男子,男子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放在桌子上,他说道:“刘大员外,近日听说你在这汴京城中很威风啊!”
刘协君躬身低首,战战栗栗,听得红袍男子如此发问,只道是前来问罪与自己,慌忙跪下,口中言道:“属下不敢!实在是有人胡乱攀扯,攀扯到属下身上……”
红袍男子道:“我可是听说你花了十万贯钱纳个小妾!呵呵,够奢的嘛!我都没那么奢过!”
刘协君连忙说道:“这都是谣传!都是有人恶意诽谤!帮主明鉴呐!”
红袍男子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厉声喝道:“谣传!你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吗?!我把你放在汴京码头,不是让你来声色犬马过逍遥日子的!”
刘协君惊得是冷汗直流,连连叩首:“属下明白!属下知罪!”
“这汴京城你是待不下去了!跟着粮船去北边吧!”红袍男子拿起桌上茶盏,轻轻吹着热气。
“粮船?”刘协君面带不解之色。
红袍男子道:“来你这之前,我已经让鲍大洪接管了码头所有商船!有五十万石粮草要送往云州,反正这汴京城你捅了这么大娄子,你也待不下去了!就跟着鲍大洪一同去云州吧!”
刘协君听出红袍男子之意,他是要解除自己汴京分舵的职务,这多年来积攒的财物转瞬间便成了过眼云烟,刘协君怎能罢休,连声哀求道:“帮主!属下知罪了!还望帮主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啊!”
“机会?你去问问老王妃她给不给你机会!女斥候云起已经将这事攀扯到你的身上!老王妃寻不到那章家父子,你以为她不会来寻你晦气吗?谅你有再多财势,你能对付的了陶三春这般人物吗?你巴结的那朝中亲贵,他们敢为了你得罪陶三春吗?”
刘协君唯唯是诺,想到方才已然将章家父子送到码头,本要将他们送往应天府,可这粮船北行,却成了南辕北辙,刘协君连忙道:“属下已经将章家父子送上船,要送他们前往应天府,这船往北行,属下……”
“此刻你还管着这等闲事!辽国南大王院军饷催的正急,若是耽搁了,你吃罪得起吗?左右不过是两条人命,到了北边,随便寻个由头杀了便是!”
刘协君无奈,只得听从红袍男子的话,起身推到门前,转身欲走。
红袍男子叫住刘协君,说道:“这次和往常一样,不准挂出清河帮的旗帜,全部挂上你刘大员外的旗子!”
刘协君大为吃惊,大宋商船送往辽国敌境,而且还是南大王院的军饷,这一旦事发,通敌卖国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刘协君回头看了一眼红袍男子,用心不可谓不毒!心中叹道:“金潇啊金潇,老子为你卖命卖了十年,你就这样对我!唉……也罢,跟着你也算是享了十年富贵日子!也赚了!”刘协君苦苦一笑,转身离去。
那红袍男子名叫金潇,乃是清河帮帮主。清河帮盘踞在运河一带,从辽国之境的幽州到江北的扬州都是清河帮的势力范围,帮众足有几万人,号称天下第一大帮!金潇靠着这条南来北往的运河大发横财,其中有不少钱财都是靠着运送粮草马匹军械贯穿于辽宋之间。
刘协君这个东京首富竟然只是个空名头,今日这情景已然看出来真正的首富是这金潇,而刘协君不过是负责给金潇看门的奴才罢了!一时起落,倒是人不禁唏嘘。
刘协君走到院中,只见一彪形大汉迎面走来,这大汉一脸虬髯,身披布甲,手中拿着一把宽刀,刘协君认得这人正是金潇方才所说的鲍大洪,他向着鲍大洪一拱手:“鲍兄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我的码头!恭喜啊!”
鲍大洪蔑视一眼,拱手回礼,也不多说一句,转身就步入厅中。
鲍大洪向着金潇拱手道:“帮主!粮船已经装运妥当!属下特来辞行!”
金潇点了点头,说道:“如今不比往日,切记一路当心!在你归来之前,我就在这里坐镇!”
“是!”鲍大洪言罢,转身离去。
金潇见着鲍大洪远去,转过身来看着厅上墙壁上的画作,画上画着石林之中一只下山吊睛白额猛虎,栩栩如生。金潇看了半晌,口中言道:“诸事妥当,该去会会我的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