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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君顾突然想起还有个林路桓,问:“阿姐,那个姓林的呢?你没将事情告诉他吧?”
宋酒听到这个名字,胃没由头地一疼,上回见到林路桓的时候亦是如此。
看来,她这是对林路桓这个人,连带着名字也一并嫌弃了。
“蛇鼠一窝,不提他也罢!”
宋君顾本就不喜林路桓,如今听阿姐这么一说,也猜的七七八八。阿姐的死,林路桓也脱不了干系。害他阿姐的人,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阿姐,不想这些烦心事了。我好久没听阿姐讲书了,今晚阿姐给我讲讲?”
“日子还长,日后可以慢慢讲。现在去歇了,明日给我回宋宅去。下回来给你讲!”
宋酒反手将门关上。
“阿姐!阿姐!才相认,阿姐就嫌弃我了?”宋君顾敲着房门问道。
末了,宋君顾悄声离开。
门内的宋酒暖暖地笑着,她的阿弟啊,也知道哄人开心了。
……
汴京,这个地方承载的不只是皇家的威严,还有天子脚下呈现出的无限利益。
历朝历代常说:到长安是“客过京华”,可在本朝,汴京便是他们的“京华”。商贩在天子脚下做生意,连嗓门都要比临安的商贩高上三分。商贾更是了不得,走起路来只差像螃蟹一般横着走了。
宋酒站在汴京的街道上,只觉得眼花缭乱。五湖四海的物品都会聚在这里,花样比临安还多。
人来人往、车如流水。
王宅便是坐落在这条熙攘的东街上,若是再往南走,便会遇上人声更加鼎沸的大相国寺。
王宅许是这东街上最安静的所在吧。
宋酒仰着脖子看向王宅的最高处,心里不住感慨:好高啊,好大啊!
“你个浑小子,走路不长眼睛,撞了我还想跑!”
声音尖锐,一字一句听起来都是在耀武扬威。
宋酒看去,几个仆人模样的男子将一个小男孩围在中间,推推搡搡。男孩看起来瘦弱得很,麻衣套在他的身上还是空落落的,像根麦秆。
瘦弱的男孩十分委屈,不忿地还嘴。“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哟!你还敢顶嘴了?也不瞧瞧你面前这块地儿是谁家的?”四个仆人中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那个一边尖着嗓子骂道,一边扯着男孩的耳朵。
宋酒环视一周,大宅只王家一座,那定是王家的仆人了。
“我道过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男孩因被仆人揪着,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
几个仆人听了,气焰更嚣张,纷纷捞起了袖子。“看来得给你小子来点教训了!”
宋酒见状,急忙跑过去制止。“你们放了他吧!”
几个仆人一看,是个手里拿着糖人的小丫头,也就不予理睬。几个人拉着男孩往王宅的后门走去。
宋酒自小被宋员外宠惯了,家中的仆人也没有不敢听她话的。如今被人晾在一边,拉不下脸。但她还是故作坚毅地吼道:“哎!你们听见没有!我叫你们放了他!”
为首的仆人终于停了下来,斜着身子瞟了她一眼,啐了一口。“小丫头少管闲事,一边吃你的糖人去。牙都没张齐,充什么胖子?”
“你!”
宋酒毕竟还小,阿爹疼、仆人宠,什么时候被如此羞辱过。眼里啪嗒啪嗒地落下些小珍珠,小嘴一撇,两肩一耸一耸地。她又不能大声地哭出来,因为阿爹告诫过她,若是在汴京城里大哭大闹扰了官家,会被抓去蹲大狱的。
那仆人瞧宋酒在那儿哭,也不愧疚,拎起男孩就走。临了还撂下句话,“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
宋酒听了,泪落得更猛了。这时她也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也不知一个人站在原地哭了多久,宋员外突然走了过来,眼里全是担忧。
“阿酒啊,你怎么又乱跑了?阿爹一个不留神,你又四处溜达,这儿可不是临安……”
宋酒听见阿爹的声音,一头栽进阿爹的怀抱,也不管会不会被抓了,开了嗓放声大哭。
宋员外一脸懵,赶紧检查宋酒全身上下,看她是否受伤。
“阿酒,怎么哭了呢?告诉阿爹,何人欺负了我们可爱的阿酒?”
宋酒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哽咽着说道:“阿爹,他们……他们要抓人……我让他们住手……可,可他们不听,还骂我……说我是丫头片子。”
宋员外替女儿擦干净脸上的泪,问:“他们在何处?阿爹找他们去!”
宋酒扯着宋员外往王宅的后门跑去,到了才发现那几个仆人早已不见了。
那个男孩呢?
宋酒刚想大声喊他,却被宋员外捂住了嘴。
宋员外大概知道那小男孩在何处了。
宋员外做的是酒生意,鼻子不灵怎么行?王宅后门本就很少有人经过,所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便飘进了他的鼻子。
宋酒鼻子灵,也闻到了那股血腥味。一股脑地朝那个方向跑去,满怀希望地想着那个男孩只是抱着脑袋瑟瑟地躲在墙角。
可是,如此浓重的血腥味传来,骨瘦如柴的男孩怎么可能还有活的生机?
血!
入眼的全是血!
宋酒脚步踯躅,想上前去看,却被男孩全身的血色骇住了。想退后,脚步却动不了一分。
前一眼相见,男孩虽然瘦削却是活生生的,这一刻,他就像一块破布,被人遗弃在无人会光顾的墙角。
蓬头垢面,鼻青脸肿,满面血色,模糊得分不清哪里是眼,哪里是鼻。麻衣被踹得破了几个大洞,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亦是沾满了鲜血,却是凝固起来的。
宋酒艰难地迈出脚步,蹲在男孩身边,轻轻地晃着他。
“你起来好不好?我……我把糖人给你……给你吃……”
宋酒结结巴巴地说完,触及到男孩的手感觉到一片冰冷,冻得她一个激灵。
宋员外探了脉,摇摇头,“阿酒啊,他……救不得了。”待他转头看宋酒时,怔住了。
宋酒紧紧地咬着嘴唇,双眼瞪得大大的,面色惨白。“阿爹,是他们,是这宅子里的人杀了他!”
宋酒指着身后的王宅,手上的糖人落到地上,染了尘。
宋员外摇摇头,把宋酒拉到自己怀里,像老牛护犊般。“阿酒啊,那里是太原王氏的宅子。你要记住,太原王氏,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宋酒缩在宋员外怀中,暗暗点点头。
此刻她真正的明白了,太原王氏的人,无论你是否得罪他们,只要你一接近,便只有死路一条!
宋酒怜惜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躺在角落的男孩。
突然,那双紧闭的双眼猛地张开,直勾勾地瞪着她。
“啊!”
宋酒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手心全是汗,四肢无力。
宋清盼缩成一小团睡在床的里侧,没有要醒的迹象。
屋内隐隐有些光亮,灰蒙蒙的。
原来是梦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