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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都知和公孙大娘是什么关系你不是不知道,联手让供奉官大人把过错全推到你身上也不是不可能,我看这件事你也先别太悲观。在这宫墙之内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人人都没了真心!那么多为了自己不顾他人死活的事见的还少吗?当年武惠妃觊觎太子之位,设下圈套诱骗太子李瑛带兵入宫,再反咬他们兄弟想篡权谋反,皇上信以为真便将太子兄弟三人一并杀死的事你忘了吗?你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和他们比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活着就好!“
提到武惠妃,梅可儿忽感后背一阵阴凉:当年她坏事做尽,死前披头散发像发了狂一般在宫里到处乱窜,宫女们在她如鬼魅一般的哭叫声中乱作一团到处寻找的一幕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姐姐!可别再提武惠妃,怪骇人的!”
说着,何满子也渐渐地停下口中慢嚼点食物,似乎,当年武惠妃那恐怖的叫喊声她听得比梅可儿要更加清晰,但那渗人骨髓的恐怖,却不足以让她感到害怕,由此想到的旧事,她能忆起得比一脸惊吓的梅可儿要多得多。
“姐姐!姐姐!你发什么愣啊?”
看何满子眼睛直勾勾的盯在桌上没再说话,梅可儿用筷子轻轻敲在自己眼前盛菜的盘子上,发出“叮叮叮”的响声提醒着何满子。但何满子并没有立刻被声响惊到,她沉寂在自己的思绪中,待梅可儿不断加大敲盘子的力度,叮叮声越来越大时她才如正打着瞌睡被人推了一把似的回过神来:
“哦!古人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是祸是福还说不定呢!你就别再难过了啊!”
梅可儿想笑,但又满是疑惑,看着何满子问:
“姐姐,什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看你刚才是飞到皇宫里面看了皇上才回来的吧?”
何满子用筷子朝梅可儿脸上比划着要夹她鼻子的动作笑道:“妹妹!姐姐刚刚走神了,可能吃了这些不新鲜的笋给弄迷糊了!”
梅可儿捂了捂自己的脸跟着笑起来:“是吗?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好妹妹!别再拿姐姐说笑了!
“我可没拿你说笑,快吃你的吧!不然凉了就更不好吃了!这可是皇帝赏给你的!”
“不吃了,被你逗得胃口全无了!”两人不约而同仰身大笑起来,久违的欢笑声随着见芳楼外温和的灯光焕发着浓浓的温情……
回去时何满子亲自把梅可儿送出殿外,满怀感激的梅可儿握着何满子的手,踱步慢行着:
“多亏了有姐姐疏导排解,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想法也不一样了,在禁舞的这段时间我要丰富自己加以练习,让筋骨保持柔软韧度,让自己随时都处在最好的状态,如果真的再有机会我才能用最好的身姿去表现,把握住机会!”
“这就对了!你这样想我真的为你开心!”何满子如释重负会心一笑!
“姐姐你这里真是视野宽阔空气宜人,整个沧池尽收眼底,皇上果然偏爱你啊!”
“你喜欢?你喜欢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妹妹岂敢,姐姐不嫌我烦有时间多过来打扰,与你说说话就再好不过了!”
“那有什么难的,你随时过来吧!……
隔日,梨园都知韦辎前来告知,宫里太监昨日到禁苑梨园宣旨:玄宗为了庆贺即将通航的广运潭,三月二十六日将在望春楼举办歌舞盛会与民同乐,过几日的三月三祓禊节(注1)改到二十六日于望春楼一并举行,不再前往往年的芙蓉园一带。
何满子本不归梨园都知管,但每遇宫廷盛会,内人如果被皇上钦点演出,梨园都知会前往与内人磋商出场次序与节目安排,以便让各类节目前后相应。
何满子想到梅可儿被人设计陷害遭禁舞之事正想问个究竟,叫紫婵上了茶后便道:
“韦都知,幸苦你了,即是迎春节日,又庆祝造福万民的广运潭落成,唱何曲陛下可有圣谕?“
韦辎像只听到主人叫唤的狗一样立刻站起来,底弯着腰然后抬高下巴,脸上那一撇卷成圈儿的胡子此时变得格外显眼,笑眯眯地对何满子说:
“何内人,您是什么人啊?当今圣上的百灵鸟,您唱什么歌皇上都爱听,并没有特别指定您一定要唱什么曲目!您就随意,过几日想好了叫丫鬟过去登记歌名就行,我们也好登记入册。”
何满子升为内人后,韦辎再也不敢对她不敬,但对梨园其他还是宫人的姐妹依旧如同当年自己刚入梨园时一样,挟细拿粗处处刁难,虽他现在在这对自己毕恭毕敬,指不定出了门后又横行霸道对人大呼小叫了。
“韦都知,你快坐下来吧,不必这样,想当年我只是梨园里的一个小歌女,多亏了你当年对我的指教,才让我走到今天,你可不要这样客气啊!我承受不起。“
听何满子这么一说,韦辎脑袋嗡的一下,刚刚跪坐后又立刻从蒲团上站起来,心中思忖:没想到当年那个长着一双杏眼的倔强小歌女,还没忘记自己是怎么殴打她、提醒她领了月钱该上交一些给自己当保护费的事。”韦辎低头左右转动着眼珠,想更快地瓦解掉自己此时表现出的尴尬:“何内人,您歌儿唱的好,圣山偏爱,当年老朽也是生不由己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忘掉……“
何满子也站了起来:“哟!这怎么使得,您老身子骨还算硬朗,可毕竟已年近六旬,可别再这样行礼了,快坐下!快坐下!”
待韦辎坐下后,何满子继续道:“韦都知,上次安禄山入朝时,因为身子不适,皇上并未让我前去献艺,听说最后压轴的’侍女飞升舞’出了点问题对吗?“
“是啊!真是丢尽了我们梨园的脸!”
“我虽以独唱为主,但是群舞我也略知一二,也跳过。舞蹈的整体是靠众人配合来完成的,可我听说此事好像只罚了一个领舞的便已完事,对吗?”
“是...是的!”韦辎停了停,转动着眼珠继续道:“供奉官大人也是宅心仁厚只是禁了领舞的丫头三个月不准再任何皇室庆典上跳舞,小的真是被他感动呢!”
“韦都知!你我都知道舞女的舞台生命,别说三个月,就是十天,这个人基本上就完全被替换掉了,回来就没位置可进了,谈不上感动吧?”
“呵呵!这…是供奉官范鑫武大人决定这么做的,小人也只是照办!”此时的韦辎态度突然略变强硬,而且搬出供奉官范鑫武出来挡驾,何满子能看得出此事肯定是有人故意设套把梅可儿挤走的。
“供奉官?俗话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宫廷是权力的中枢,赏罚更应做到合情合法,处处做好表率才是,群舞如果出现瑕疵导致崩溃,肯定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韦辎不敢看何满子的眼睛,低着头动了动跪坐在蒲团中的大腿,温和地说:”小人只是照办,何内人如果有异议,可找供奉官范大人了解详情。”然后起身再鞠一躬,“如果没其他事,小的就告退了!”
何满子看他如此急迫的想快点离开,无非是担心再被自己问出些什么,他的逃避反而让何满子更加确定,这一定是有人有意为之而不是一次不成功的表演那么简单,何满子坐着不动:
”紫婵!送客!“
韦辎离开的马车吱拗声逐渐远去,何满子陷入思忖:这件事要不要管?李辎等人竟敢在皇上面前用自己引以为傲的艺术谋算他人,牺牲一个艺人该随时都要给观众最好一面的精神为自己牟利,更何况是在皇帝迎接客人的宴会上,这不仅是对艺人无数个日夜幸苦排练的不敬,更是对皇上的愚弄和蔑视。
注1 :祓禊,古代中国的民俗,每年于春季三月三日在水边举行祭礼,洗濯去垢,消除不祥。唐朝人性格豪爽喜宴饮,所以此节在唐朝时成为皇族与平民共同的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