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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而幽长的走廊里整齐地挂着两排蜡烛,延伸向走廊的尽头,明明不怎么长却又让人有一种永远也走不完的错觉。木屐落地的声音并不怎么响亮却很有规律,张子言低着头,右手手腕拖着左手手肘,左手拇指与食指的关节托着下颚,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紧皱的眉头说明事情并不简单。
咵叽...咵叽...咵叽......
再走一会儿就到房间了......我该说些什么呢?张子言不知道。
张子言拉开玄关的时候,看见木桌上停放着一盏灯笼,烛光比想象的还要昏暗,一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短剑静静地放在旁边,并没有受过损伤的痕迹。
连【器魂】都帮我捡回来了吗?妹妹还真细心,我自己都忘了呢。
张子言走向窗户边的桌子,低头将蜡烛吹灭,屋子里漆黑一片,妹妹似乎是睡了。张子言望向窗外,却发现在对面的楼阁上竟还有亮起的烛光,虽然很微弱,但只有那里有,所以就先得格外显眼了。
那里......应该是她吧......张子言深吸了一口气,关上窗户,望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妹妹,然后拾起桌上的蝴蝶刀别在身后,转身向玄关走去。
另一边的楼阁上。
井夜跪坐在矮桌前,眼神有些哀伤地注视着桌上那本厚厚的日志。泛黄的卷纸边缘的溃烂说明了它的历史不是一般的长,井夜凝视许久之后终于伸手从笔架上取下了一支毛笔,轻轻地在砚盘的边缘拭去多余的墨汁之后,她翻开了那本厚厚的日志,低头小心翼翼地书写着什么。
身着一件纯白丝质和服的她,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和疲惫。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洒下,在木质地板上散开,仿佛隔绝了什么似的。
井夜将笔放好,合上日志簿,将其放回到书架上的时候却听见了脚步声。
“那个......井夜,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张子言拉开幛门,进门后随手关上,脱下木屐走上榻榻米,一步一步向井夜走去,袜子在榻榻米上摩擦出些许声响来。井夜跪在矮桌前,正对着窗户,张子言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张子言来到井夜旁边,跪坐下来,井夜闭着双眸,面无表情地等待着什么。昏暗的烛光闪烁着映照在二人身上,张子言抬起头望着窗外,沉默了许久......
那种难以释怀的复杂感情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就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是该说点什么了......
“......嗯......井夜,你先前的话我可以当作没听到吗?”张子言试探着,“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也给不了任何人幸福,所以......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你还是你,单纯的巫女大人,我还是我,一个萝莉控加妹控属性的街边小混混,除了成绩还过得去以外也没有什么长处了……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做错的事......抱歉。”
井夜仍旧静静地闭着眼睛,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得。
张子言转头注视着井夜,希望她能说点什么。
井夜还是静静地坐着。
张子言起身准备离去,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们男生都是这么这样的吗?”井夜问道。
张子言停住了脚步。
“你可以这么想,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男生的......也没有人值得你付出一切,就这样。”张子言淡淡地说。
“井夜,你是好女孩,我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你的......所以,对不起。以后,找个真心对你好,能给你幸福的人嫁了吧,祝福你。”
张子言再一次迈出了脚步。
井夜平静地说道,“我……没有介意……”
张子言愣住了。
“你这是何苦呢?从我撕碎你的上衣,咬破你的脖颈那一刻开始,我就是罪人!现在这样你我平平安安不也挺好吗?你仍是清白之身,我也捡回了一条命……”
“你真的不要我吗?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要我的话,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嫁人的,我等你,等到你愿意娶我的那天,把我从这里带走,如果你不来,我就一直等到寿命耗尽的那一天。”
“井夜,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是我的人?我们还只是十四五岁的中学生,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其次,我也没对你做过那种事,你仍旧是清白之身,最多我撕碎你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些不该看的,碰到了一些不该碰的,可这些在现代社会里也没什么的……”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要我就对了。明明做了那种事,你……”
“此那种事非彼那种事……”
“所以你就不能负责了吗?”井夜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痛苦积攒在心里此刻便要以泪水的形式汹涌出来,从未哭过的井夜,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竟因为同一个人哭了那么多次,男生果然都是坏人……妈妈说的果然不错。
井夜的呜呜抽泣渐渐变为了痛哭流涕,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来说,这一切来得太早也太过残忍,容不得她有一点点的挣扎,命运,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改变了。井夜的每一声哭泣都刺痛着张子言的心,犹如一条马鞭疯狂地在他的心脏上抽着,一阵一阵的痛苦,源源不断地如潮水般涌来。
对不起,井夜,我真的,给不了你幸福。
张子言取下井夜挂起来的长衣,走到井夜的旁边跪坐下来,轻轻地给她披上,张子言小心翼翼地逝去井夜眼角的泪水,井夜湿润的一双大眼呆呆地望着张子言,有些不明所以,刚才的态度不是那么坚决吗?怎么又?
“井夜,如果我真的命大能够做完该做的事并且活下来的话,我就带你回去,如果三天后我死了的话......你就忘了我,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好吗?”
张子言将井夜放进怀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可以食言!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不然......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死了,我就跟着去,休想丢下我!”
光线挫去锐利的角,剩下钝重模糊的光感。微微地烘托着人的后背。
时间顺着秋天的痕迹漫上脚背,潮水翻涌高涨,所谓的命运就这样又被淹没了一厘米,飞鸟已经飞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神社的樱花与香樟的枝丫间就变得越来越安静,于是花瓣与落叶掉下来的时候都有了沙沙的声响。
秋天已经很深了。
空气在肩膀与肩膀的间隙里面传来传去,热度微微散发。昏黄的烛光悄悄地将温度洒落开来,微微的一点光亮在井夜的眸子里蹿动、摇晃,拉伸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绸缪。
慢慢的,眼皮似乎越来越重了,井夜略微红肿的双眼轻轻合上,脸色俞渐苍白。
张子言护住井夜的左肩,让她稳稳地靠在自己的怀里,视线望向窗外朦胧又漆黑的夜空,锁定在云层间透过来的一点点光亮。乌云散去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月光破开天际,留下了一点点的银白色辉光。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一阵风,熄灭了微弱的烛光,拂起张子言长长的刘海原本有些惺忪的双眼顿时清醒明亮起来。
云层散开,月光透过缝隙洒落下来。雨过之后的天空干净又明亮,就那么直直的落向神社,映亮了楼阁上的那间小屋,窗边落下凌乱的树影,清丽皓洁的月光如银霜般朦胧覆盖在神社之上,透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凄凉。
月光下的井夜仿佛降临人间的天使,净白的脸庞散发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不凡气息,微弱而平静地呼吸离张子言越来越近,属于彼此的初吻在月光下得到见证,张子言轻轻地扶住女孩纯净的脸,好像一点多余的接触都是无比罪恶的亵渎。
许久之后,天空中的乌云似乎皆已散去,皓洁干净的天空零星地挂着几颗星辰,也许是因为月光的明亮掩盖那些不太亮的星辰。
“今晨的太阳,应该会很亮......井夜,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张子言望着静静地安睡在床铺上的井夜,说道。
张子言闭上眼睛,双手伸向井夜的腰间,小心翼翼地解下她的那条红色的角带,他清楚腰带对和服的重要性......而后轻轻地帮她盖好被子,起身,悄悄地离去,无声无息......
......
10月3日????凌晨6:30?????晴
太阳还未出山,玫瑰色红霞已经染红了一大半的天空,神社街的领域起了一层朦胧的还未蒸发的雾。张子言仔细看了看窗外的景物,除了一点点的雾以外,没有什么能够说明昨夜下过一场雨,树枝和树叶比想象的要干燥,大理石的大院地板仍是干燥的灰白色,微微映出一点点红晕来。
“妹妹......妹妹?快醒醒,我们该走啦,再不走就赶不上七点的早班车了……”
“唔.......”妹妹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张子言试图摇醒她,但在见到妹妹睡着时的萌样之后......他果断放弃了。
“你呀.....也难怪,昨晚谁也没睡好,不过......能不能换了衣服先?!......妹子,妹子?你不会想穿这身回去吧?那你的那身校服怎么办?难道......要我拿吗?”张子言想象了一下自己抱着妹子,手里还拿着裙子的样子......
算了,哥哥我就勉为其难猥琐一下。
张子言叠好妹妹的制服放在妹妹身上,然后标准的“公主抱”起身。
“妹妹,没醒就好好睡,等你醒了,我们就差不多到了。”
......
也许是因为做完那些事的缘故,巫女们起得晚了一点点,以前的这个时候大多数巫女应该早已起床准备早课,而现在的神社内只有零星几个巫女的身影,张子言的很容易便躲过了她们的视线。
初晨的神社大院略微有些凉,张子言并没有忘记给妹妹穿上鞋子,神社的布局张子言仍然很迷糊,转悠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是走到了来时的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跳出了山头,晨日光辉倾泄而下,淹没神社山以及它周围的平原地带,透过树林间枝丫的缝隙,隐约能够望见远处因为枯黄而显得金灿灿的草丛,如海浪般翻涌,漫无边际。
“原来神社是正对着东方的,昨天还没发现呢,真是有够粗心的。”张子言不禁被这难得一见的景色感动。
在踏出院门之前,张子言转过身来,凝望着日光下充满神圣气息的神社,望着渐渐升腾起来的雾气,望着那个傻傻的,非要嫁给自己的女孩的房间的窗户,望着他从未感受过的一切。
“再见了,井夜。谢谢你喜欢我......”
“唔......”阳光有些的温度洒落在眼皮上,温暖的感觉惊醒了睡梦中的天使,妹妹睁开眼睛的时候望见的是哥哥微微的笑,“哥.....我这是......在哪儿?”
“妹妹,醒了吗?我们在神社门口。”
妹妹仔细看了看四周,有些迷茫。
“哥,为什么不和姐姐道别?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醒了才对吧。”
“是啊,她已经醒了,我还是没能悄无声息地走掉。”张子言注视着神社里最高的建筑上的一扇窗户,那一点点的几乎被神社红木的红所掩盖的痕迹仍旧逃不出他的双眼——井夜没来及收回的,露出窗边的一点点红色的裙摆,与红木的红一样鲜艳。
张子言回头的时候,井夜慌忙地躲开身影让张子言愣在了那里。初晨的阳光为何在此时到来?把少年不愿释怀的情愫暴露得淋漓尽致,让慌忙地背影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注定今生无法磨灭的痕迹,也许来世依然存在,就连时间的流驶也不能将那些旧迹洗涤。
深秋。
你能看见晨光下,树叶愈显金黄的色泽,落叶翻飞落下的倩影,也许还能看见那拂过的微风中,流过的一点点哀伤,一丝丝惆怅,不愿提及的过往就让它平静地消失、溃散,然后也许会有的某一天,你会想起那些不愿提及一切,也许那天......永远不会到来。
“哥,你怎么了?再看什么呢,我没看到有人啊。”
“没事,走吧,该回去了,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早班车了。”
“哦......”
张子言转过身来,坚毅地跨出院门,一步一步走下石梯,朝着东方的那座城市走去。
伫足停滞,树林间的缝隙之后,太阳升起的那个方向,在茂盛的枯黄色草丛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条灰白色的蜿蜒而去的路,在远处不觉透出一点点的光芒来。
井夜望着张子言渐渐消失的背影,说不出的苦涩蔓延开来,远处,一束红色的飘带在阳光下是那么的刺眼,清晰。
“那是......”井夜突然脸红着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喃昵道:“一定要把腰带还给我啊……不然……不然我没办法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