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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幕城?”
郅支单于眉毛一挑,哑声笑起来,“他终于来了,好极了。你是来让我颁布命令,对他全城缉捕的?”
他笑得就像一头见了鲜肉的狼,对于他这个久居上位者来说,一个大汉第一剑客,足以让他的胃口大开。
伊昆摇摇头,“大单于,不急,只要马努老头在我们手里,燕幕城就不会离开王庭,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即可。”
他语气极为平静,这一点也最令单于赏识,不急不躁才是大才。如果换了别人,一想到断了自己一臂的仇人就在城里,必然是咬牙切齿神情癫狂。
郅支单于心里一阵感叹,可惜他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用衣摆擦了擦油腻的手指,嘴角弯起一个玩味的笑意,“那马努老头和燕幕城非亲非故,你怎么这么肯定?”
“大单于,被汉人誉为大侠的,也有沽名钓誉之辈,但据微臣所知,这个燕幕城却是一个真正的大侠,以仁义著称于世,在口碑上不掺半点水分,而且西行之路马努老头对他颇有照顾,所以他绝对不会丢下马努老头不管。”伊谷语气非常肯定。
“哦,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郅支单于笑了笑,“幸好我匈奴没有这等蠢人。”
在他的人生信条中,一向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突然出现个“舍己为人”的人,不仅感到惊讶,也感到好笑。
大侠还真是个奇怪的物种。
这种人脑子是不是和正常人类不一样?他摩挲着下巴,有了探究的兴致。
“大单于,微臣这次来,是希望从今日起,皇宫大内开始加强戒备,最好请贺拔峰大都尉亲自入住宫中,对大单于贴身保护,燕幕城诡计多端,以防万一。”
郅支单于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神情变为凝重,“宫中有你和费连铜还不够?”
贺拔峰虽然是匈奴第一高手,可是性格过于刚直,最近屡屡惹自己不爽,若不是他够忠心,自己早就杀了他。所以前一段时间刚命贺拔峰搬出大内,现在又要把他叫回来,还真有些头疼。
……
对单干的询问,伊昆断然摇摇头。
嘶……
郅支单于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神情诧异和不甘,在他看来,伊昆虽然断了一臂,但安装上铁钩后,身手反比之前更加狠厉,而费连铜能担任黑虎卫副都侯自然也是高手。两人联手加上大内护卫居然还拦不住燕幕城一人,那他武功究竟高到了何种地步?
“大单于,据微臣判断,举国上下也只有大都尉贺拔峰能和燕幕城一较高低。”
“好,那你就亲自去传我手谕,宣贺拔峰进宫,从今日起和本单于寸步不离。我倒要好看看那个燕幕城还敢不敢来。”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嘴角泛起一丝狞笑,“伊昆,放话给贺拔峰,若捉到姓燕的,不要打残更不许打死,穿了他的琵琶骨,等本单于兵临长安城下,我用链子把他遛出来,让天下人看看,他们的大汉第一剑客,就是本单于的一条狗!
郅支单于放声大笑。
……
这时一名侍卫又匆匆进来,说驹于利王子在殿外求见。
“宣!”单于鼻子哼了一声。
伊昆起身告辞。
在走廊中,一个肥胖的男人领着一个小厮迎面走来,伊昆让道,侧身行礼,“伊昆参见大王子。”
话是对驹于利说的,眼睛却不动声色地瞟向王子身后的随从,他看得很分明,那只不过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
驹于利点点头,领着小厮大步前去。
伊昆立在原地,看着驹于利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废材颓废多年,今天突然有些陌生,身体依旧肥胖如猪,可在气质上完全变得像另外一个人。最明显的不同是,虽然贵为王子,以前在人前都是畏畏缩缩,可今天眉目间倒是真正有了上位者之气。
……
小厮阿力努在殿外就被大内侍卫拦下,只许驹于利一人进去。
驹于利单膝下跪,“孩儿驹于利,拜见单于父亲!”
“起来说话。”
”谢单于父亲。
驹于利脸上故意露出羞愧之色,垂头道,“孩儿无能,不能说服那个马努亚克,无颜留在王庭,特来向父亲和母亲辞行。”
“哦?”郅支单于似笑非笑,“那你要到哪里去?靠什么为生?”
“孩儿愿到大月氏草原放羊。”
“哈哈,放羊?你这么胖,追得上羊吗,我看是羊在放你吧?”
郅支单于仰天打了个哈哈,他怀疑驹于利不过是故作姿态,以博取自己同情,之前自己多次想把这个丢脸货赶出王庭,他都赖着不走,如今却主动选择离开,其中必有猫腻。
眼前这个人还是一贯喜欢羞辱自己啊,驹于利胖脸抽搐了一下,咬牙顶了一句,“孩儿追不上也要追!”
这话说得硬气十足,倒让郅支单于不怒反喜,看来这小子是认真的。这几天他似乎真的变了。不仅眼神清明,心志也刚毅如铁。
他盯着驹于利的脸,视线一阵迷离,驹于利是他的头生子,想起二十八年前那个风雪之夜,当驹于利哇哇出世时,自己是何等欣喜若狂,享受着任何一个初为人父的快乐。在驹于利少年时,自己一直是把全部的父爱给了他。
不过后来阏氏越来越多,孩子像雨后春笋一样,也越来越多,如今光儿子就足足有二十一个,再加驹于利在大汉做了十年人质,关系早已生疏,而且七年前在他回国时,自己又逼他射杀了汉人妻子,一时间父子视同水火,而驹于利干脆破罐子破摔,越发不像人样。整日泡在酒缸里,成为王庭的笑柄。
那几年,一提起这个孽畜,就恨不得一刀宰了他!
郅支单于回过神,温情和恨意交织在脸上,让他面目时而温柔时而狰狞,盯着驹于利半响没有说话。
驹于利垂头屏息,倒是一脸平静。
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之后。
郅支单于终于开口,“好,既然你喜欢放羊,为父就成全你。”
这一刹那,驹于利悲喜交加,他原以为父亲至少会在言语上挽留自己,哪怕假假的也好,也罢,父子间二十八年来最后一丝温情,就此一刀斩断!
他施礼拜谢,缓缓转过身正要离去,脑后又传来郅支单于的声音:
“利儿,宫中也有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