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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拼搏的屠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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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赦于大狱里自尽,这消息如同急性病毒一样,传播极快,短时间内传遍了雒阳,令雒阳上下沸腾不已,但却无太多人感到吃惊,因为在司隶校尉大狱里,受不了酷刑而自杀的高官权贵,王孙公主太多了,袁赦只是那些人中的一员而已。

    伏泉今日请了假期,为了就是看大狱里的那一场大戏。得到消息后,便随伏完火速往大狱赶来。到达大狱的时候,便见大狱外,已经围满了前来探知消息的人。

    这些人面相伏泉多数熟悉,他们大多是朝堂的公卿百官,或与袁赦关系亲近,联系较深,见此而悲痛不已;或与袁赦本就有大仇,见此却是大笑不已,连连高呼大仇得报,一点也不在意周围之人看法,人群里各色人情百态看得叫人唏嘘不已。

    幽暗潮湿的牢房里,不是时有股阴森之气袭面而来,令人发颤,袁赦的尸体就那么孤零零的躺在牢房地上。他颜面青紫,脖子上一条缢沟十分显眼,表皮剥落,皮下出血,已经有黄褐色的皮革样化,特别是脖子上那一道粗粗的印痕惹人注目,显然袁赦已经死去多时。

    “见过明公,见过中郎。”验尸的令史检验完后,这才稍加整理了仪容,向伏完、伏泉行礼。司隶校尉部掾属的令史,相当于后世从事尸体检验和活体检验的仵作,此时尚未有单独的名字出现,多与其他官署一样以代指小吏的“令史”来称呼。

    “恩!”伏完应了一声,伏泉则是颔首示意,伯父在前他可不便出声。接着,伏泉对牢房里已经检验过尸体的令史问道:“尸体可有疑点?”那检验完尸体后,一身汗渍和臭味的令史行礼回道:“回禀明公,死者除死前用刑颇重外,尸体全身并无其他疑点,其应是自缢无疑。”

    令史的话里说得比较隐晦,他可不敢说袁赦受的刑罚不止是重那么简单,简直是惨无人道。毕竟谁都知道袁赦死前是被自家上官审问的,那袁赦身上的伤痕出自哪里,已经很明确了,肯定是伏完下令的。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这都是陆准为了让袁赦绝望而故意如此,否则肯定要如实禀报。

    “既如此,将尸体收敛,令其家人寻回。”伏完点头,随后又看了眼牢房场景,眼神在袁赦脖子上的粗布流连了一会,虽然对于大狱牢房简陋,竟然会为袁赦准备粗布有些好奇,不过并未多想,只当是狱吏畏惧袁赦权势或者袁家背景而准备的。

    “诺!”

    见就此无事,伏完便欲离去,进宫将事情前因后果告知皇帝。反正,此时袁赦已死,治罪与否已然不重要了,断了何家与外朝士人之中最大的势力袁氏集团的联系,已经达到了原有目的,其他都无所谓了。

    不过就在此时,牢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听着像是有不少人前来一样。伏完皱了眉头,暗道自己下属怎么如此不听话,没自己命令竟然也敢放人进来,转头对着身后的伏泉眼色示意了一番,伏泉会意,与伏完行了一礼后,便出了牢门。

    此时牢门外,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正带着数人走来,他看着身量中等,容貌不凡,脚步沉稳,给人一种刚毅威严的气压。若不是他此时穿着宫内一般郎中卫士的服装,旁人还以为他是某个两千石的大官了。

    伏泉出了牢门,刚拐了个弯,便与这人相撞,脸色顿时一惊,不过很快收敛,厉声斥责道:“何郎中,此乃司隶校尉禁地,汝岂可随意进出?”

    “见过中郎!”那人见了伏泉,脸色亦是一变,随即行礼道。虽然他见面就被伏泉刚一阵训斥,心情也是十分不好,不过碍于对方官职比自己大的多,只能忍着不发作,否则说不得被这家伙抓了把柄将自己赶出朝堂,要知道他为了入朝为官,可是花费常人难以想象的精力的。

    “恩!”伏泉颔首应了一声,并不言语。说实话伏泉根本不想和这人有太多牵扯,自己和他也只是在宫中见过几面,并无深交。两人身份从一开始便注定站在了对立面,自己和他有深入交集那真是头脑有病,要不是因为他入了朝堂,自家能如此费尽心机的来搞倒袁赦吗?

    没错,这人就是何进,那个未来从一介屠户出身,最终爬到了执掌天下兵权,权倾朝野的大将军的人物,宋、伏两家现在最忌惮的对手。

    何进见伏泉如此轻怠于他,心中异常愤怒,却不敢表明,压下怒气随即道:“进奉陛下口谕,前来相送袁常侍,请中郎借过。”

    伏泉听后一愣,随即看了眼何进,脸色深沉,也不言语,返身回到牢里。一个在宫中值守的卫士,也敢在自己面前用皇帝的名义指挥自己,真是徒增耻笑。自己是忌惮何进未来整合中朝、外朝的能力,可不是怕他,若是宋皇后生下皇子,何家还需要怕吗?

    看着对方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何进眼中愤怒无比,真是奇耻大辱。等自己外甥即了位,必让你们这些老牌外戚灰飞烟灭。

    大狱里,伏完见到跟着伏泉而来的何进,脸色也是不善,何进和他行礼时,伏完也未加理会,引得何进只能自顾自笑着离去,看得很是尴尬。

    “尔等入内,查明袁赦死因。”不过,何进随后对牢外那些人的命令,却让伏泉脸色一变,暗道何进历史上能成为大将军,可真不仅仅是因为有个好妹妹的缘故。

    想想看,刚才何进可是亲口对伏泉说只是奉了刘宏的命令来送袁赦,可没有说是来调查袁赦死因的。他这一番唬弄伏泉,可是直接打了伏泉一个措手不及,很明显这位野心勃勃的“屠夫”,已经发现了宋、伏两家要对付袁赦的真实目的,通过打击袁赦,掐断何进与宦官以及袁家之间的联系,这样仅凭张让、郭胜,势力虽大,但却不会让宋、伏两家非常忌惮,毕竟当中朝宦官、外朝士人联合起来,才是中朝外戚的最大敌人。

    不然何进怎么会以一介郎中之职,奉了刘宏的命令,如此急迫的前来调查袁赦死因呢?说不得这件事情经过便是何进勾连了张让等宦官,说服皇帝令他带人前来调查袁赦死因。

    “何郎中,汝意欲何为?”伏完对何进突然派人审查袁赦死因十分不满,愠怒问道。

    “君侯息怒,下官奉旨行事,不得不为。君侯若是不满,自可入宫觐见陛下,下官得了诏书必走。”何进笑道,他显然一点也不惧怕伏完,语气里隐隐透露出一丝嘲笑,令人颇为不满。

    “哼!”伏完闷哼一声,皇帝那里他怎么可能回去,真要去了,不是明摆着告诉皇帝袁赦死得不寻常,没有的事情也会被人猜疑成有的,是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进所带令史再次验尸。

    看着伏完吃了暗亏,何进心里不由暗爽不已,刚才被伏家小儿落了面子,这下总算从他伯父身上找回了颜面了。

    其实,与伏泉所料不差,何进之所以带人来查探袁赦死因,也是希望能借此打击宋、伏两家,他不相信宋、伏两家在这件事情里一点角色都没有参与进来。

    终归袁赦入狱不久,便突然自缢身亡,令人生疑,对此事上心的人都能从中感觉到猫腻存在,虽说袁赦自缢可以用忍受不了大狱刑讯之苦,寻求解脱来解释,但是其中不会有有心人蓄意杀害的缘故吗?毕竟若是袁赦不死,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再次被皇帝起复,回到宫中再掌大权,这对何进来说可是极为有利的,而不想袁赦活着的人,又有能力杀死袁赦的,如今看来只有伏完了,所以怀疑伏完暗中使了诡计的何进当然要带人前来查探了。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的牢房里,原本已经被收敛好衣袍仪容的中常侍袁赦,被何进所带来的太医令的令史翻得凌乱了不少。只见数名看着年近四旬的长者,各自在袁赦身体周边不断翻找查看,他们看得十分仔细,似乎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大有袁赦身上每一寸皮肤都不错过,认真查看。

    何进脸色慎重的看着查验的数人,脸上期盼之意明显,袁赦死了,可是将他的筹谋全部打乱了。如果没有袁赦身后的袁家帮助,仅凭宫里张让、郭胜他们的帮助,刘宏说不得真的不会再立长子为太子了,若是“史侯”即不了位,那他们何家何时才能崛起?

    所以此刻的何进十分希望这些靠着张奉关系,从太医令精挑细选而来的令史们能够找到袁赦不是自缢的证据,最好能够攀咬道伏完身上,这样他就可以顺势牵连到宋家的身上,只是那些太医令的令史们显然不会让他如愿。

    “回禀郎中,死者死因并无疑点,确是自缢而亡无疑,只是生前似乎所受刑讯太重。”那几名令史里,较为年长的一位向何进行礼道。

    “尔等可看得仔细?”何进不信邪的问道。

    那令史肯定回道:“千真万确,并无虚言。”

    何进还待问话,这时伏完走来大喊道:“何郎中,查完否?”语气里隐藏怒意,不满之色明显,毕竟被何进用皇帝旨意压了半天,这家伙还不知收敛,真当他这个司隶校尉吃素的?

    “君侯勿气,完了,查完了,下官这便回宫复命。”何进谄谄回道,随即脸带失望的带人离去。

    望着何进离去的背影,伏完闷哼一声,语带不屑道:“一南阳屠户而已,竟也敢如此无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随即和身边众人示意一声,率先离去,显然这位宽厚长者今天被何进这屠夫气的不轻。

    伏泉脸露苦笑,伯父啊,莫瞧不起何进这一介“屠夫”,他的能耐可不浅?何进可不是一区区“屠夫”而已,不然历史上何家能在他手里把妹妹送上后位?

    念及至此,伏泉又对史书评讥不已,史书到底掩盖了多少真相?历史评价何进无能,可谁又知道这是真的?在东汉以来世家豪族林立的朝代,能从一个良家屠户一下子成为权倾天下的大将军,这份能耐若说是无能那真是贻笑大方了。换了他人,能比他做的更好的有几个?

    一切还不是那位全心全意成为世家的何大将军,太过相信身边一心为了谋除宦官的党人士人的话语,殊不知人家压根瞧不起他的出身,最终在野心家的谋划下,任人摆布,最终身损,成了人家手中的棋子。人生际遇,可悲可叹,莫不如此,终归这是一个看出身的年代,轻易改变不了世人的观念。

    吩咐了令史继续将袁赦仪容整理好,送回袁家府邸,伏泉这才离去。走出牢房的路上,他的心情爽快不已,毕竟断了何家一臂,极大的削弱了这个后宫潜在威胁,能不高兴吗?

    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人贼头贼头的样子显示着他的精明。

    陆准撞见伏泉,连忙行礼道:“见过中郎。”

    “恩。”伏泉颔首应了一声,随即道:“做得很好。”

    “谢中郎妙赞!”

    伏泉随后便走了,两人未多做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有时候,说得越少对某些人来说,反而越有利。

    “令史”一职最早出现在战国后期,在审查案件时,专门带领隶臣从事尸体检验和活体检验,到了隋唐时候才有了“仵作”的叫法。当然“令史”不一定专门是“仵作”的意思,这是要具体到某一衙门的,因为汉代各个官署都有“令史”的职位,是官署的掾属吏员。有职位高权利重的,也有不入流的小吏,都被称为“令史”,比如汉丞相府及以后三公府的属吏,在诸曹的掾史之下,秩百石。尚书的属吏也有令史,秩二百石,御史中丞的属官兰台令史,秩六百石,系中级官员,较特殊。当然,多数令史身份低下,为士人所不屑。